所谓的机构,与非机构,区别其实就是两点,一个叫公章,包括财务章和机构名称章;一个叫账号,就是在银行里有个对公的账号。中国是一个相信公共而不相信个人的国家,因此,私人账号往往被认为是不可信的,爱欺骗的,而公共账号、公家账号、对公账号,则意味着安全可靠稳妥可信。不过话说回来,当一个国家,个人都不可信的时候,群体或者说组织,怎么就可信了呢?
达尔问自然求知社有了正式身份依托之后,开始了业务追索的过程。所谓的机构,不外乎人、资金、业务“三体合一”的流转。由于对“自然大学”的本能依恋,在达尔问成立之后,仍旧时常用“自然大学”的项目来举办公众活动。于是,有人就经常弄糊涂了,到底达尔问和自然大学,是什么关系?
开始时的解释,是机构和品牌、机构和项目的关系。后来又一度解释说是互为表里的关系。有一次与张世友先生讨论,他认为自然大学只是“求知中心”运营的项目,不可能指代
达尔问全部;而达尔问原本是为电磁公众科普而生,现在叠加上这么多不太相关的业务,多少有些冲突,核心资助方也可能不太满意。他又觉得一个机构两个品牌互相冲突,建议有必要的话应当弱化一个。我当时也想过、在邮件里说过,如果“自然大学”影响了“达尔问”的发展,那就不要“自然大学”好了。
我只是一介书生。书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一向觉得世界上好多事情是无法可为的。且不问真正的通路如何,自己就把自己吓住了。但商人和政客却完全相反,他们相信世界上没有走不通的道路。只要想打通的路,再坚硬厚重的墙,也会想办法砸开或者化开。这是我开始真正介入环保之后,日益佩服商人和政客的地方。每每遇到他们,我总是自惭形秽。
2012年3月份之后,我和乐水行的总协调人张祥,一起做了一个决定,为了避免与达尔问发生“一机构双品牌冲突”,得想办法另外注册一家机构,来专门运营自然大学项目。当时我们也下了明了志向,要借鉴达尔问的经验,在运营自然大学项目时,机构的名称绝对尽量不外露。当然,除了在签订协议、起诉污染型企业和污染型政府等法律文件时。
当时,听说北京市朝阳区科委已经关闭了“民办环保研究所”的挂靠小门。于是,我们就想,应当到其他的区去试一试。有人相信,机构是有级别的,区级,市级,国家级。他们相信级别越高越好。其实,级别高,意味着你要傍靠的权贵越强大。而权贵越强大,对你的业务的干扰,可能也就越蛮横和无理。很多机构,死就死在注册了之后,由于运营思路的不专一,老受打扰,无法发展成型。出师未捷身先死,多半是指这种类型。
我们这样的微尘小人物,能够在北京市的一个区里,注册下来一个正式的机构,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何况,机构身在北京某个区里,业务和视野却完全可在全中国全世界。没有
一个人规定,一个乡村的苹果,不能卖到北京和上海。也没有人规定,一个小村庄长大的年轻人,不能到名牌大学里闯荡。
北京哪个区可能再注册呢?其他条件都好办,“办公场所”是个问题。我的家在丰台区,如果能把我的家作为注册用的办公场所,那将省下很多事情。于是,我们就到北京市丰台区的教育局、文化局、卫生局、科委、科协,都逐一去打听。教育局说,民办学校在中国有十几万所,但你必须有至少500万元以上的办学经费。卫生局说,要办民办医院?那得有至少几百平方米的医疗场地。反正打探来打探去,还是科委简单,做研究嘛,简单到极致时,一根铅笔加一个大脑,就能完成,有可能挂靠。
于是2012年4月份之后,我们起草了申报文件,找了几个有研究资质的人,组成了五个人的理事会,到丰台科委去申报;张祥担任法人代表和理事长。
名字也是随机取用的,没怎么费心。早在2009年,我们在关注内蒙多伦县的一个生态破坏案例时,考虑到多伦是滦河的源头,因此,给当地的环保志愿者小组,曾经取过一个名字,叫“源头爱好者”;于是,既然脑海中浮起了这个词,那么词可能就是最适合的。科委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疑问,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叫这个啊。当时张祥的解释是,源头嘛,万事万物都有其源头,意思是我们喜欢追根究底呗,搞科研,搞环保科技,不就是要有追根究底的精神嘛。
有一个朋友跟我开玩笑,说,你这个机构注册下来后,LOGO,应当用“圆头爱好者”的涵义,画上一大堆圆圆的头,来让大家戏谑一通。这样,大家就容易记住你们机构了。误会是最好的传播嘛。
为了让注册更为通畅,我们发明了“现场办公法”,无论是在科委还是在北京市丰台区民政局,在得到批准文件之前,张祥几乎每天都到这些机关去“办公”,与他们闲聊各种理想,翻谈人生经历。我们没有钱,也从来没想过送礼和贿赂,一心只想用最朴素的方式,获得最简单的程序通关。张祥有时候坐在丰台民政的办公室里,翻开自己积攒的厚厚的“环保低碳剪报”,给她们逐一讲故事。用真诚和热情,获得了同情与支持。
2012年,北京市民政局已经启用了“北京社会组织服务平台”,开始追加一套电子化办公程序。你到了科委获得批准文件,并到民政递交材料预审通过之后,你还必须到这个平台上去填写表格,以“咨询”如何办理一个社会组织。
在填表时,一个奇怪的问题出现了。
我们是从科委拿到的批准文件,自然,在填表时,要从选项里找到我们的主管单位是“北京市丰台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可是等我们打开一长串各种机关的列表,发现,在北京市
丰台区教育局、文化局、卫生局等诸多机构的名称之外,居然就是找不到科委。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北京市民政局没有把科委作为选项放上去;二是负责技术支持的清华紫光公司在上传资料时,把科委给遗漏了。
在网上找不到主管单位,表就填不下去。表填不下去,咨询的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无法完成填写提交。那几天可真把我们急坏了,我们又是给北京民政局局长信箱写信诉苦,又是给北京民政局的社团办打电话;也哀求过北京市丰台区民政局的人帮助解决一下这个问题,还半夜骚扰清华紫光的工作人员。总之,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上了。上苍有眼,神灵暗助,五天之后,我们打开社会组织服务平台的网站,在选项里,终于看到最后面,出现了“丰台科委”。
2012年6月8日,北京市丰台区民政局批准了我们的申请,我参与的“民非”注册,又一次领证成功。去银行开户时,张祥很是担心丰台的农行也看不上我们公益组织的小本经营。但他一直就是幸运的,接待他的是一个可能刚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她一看到说是公益组织要落户,激动地说一定要帮忙。有意思的是,她在向上申报“源头爱好者”的名称时,少写了两个字,导致上级银行把申请打回来了一次,重新核准名称后,再上报,落户就成功了。
于是,“自然大学”项目,就有了一个隐形而明确的运营机构。这一次,我们小心地不让它露出水面,再也不用担心它会与自然大学“双品牌起冲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