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潜力典范
早在2009年3月的北京NGO保鲜沙龙上，壹基金有关第二届的典范评选消息一经发出，就表明会与往年有所不同，引起了业界关注。果然如此，壹基金在10月的年会上不但一如既往评选出数家“典范工程”机构，同时还推选出数家“潜力典范工程”机构。后者的评选，正是与往届最大的不同之处。
公布15家潜力典范机构入围后，有人就开始猜测，到底哪些正常运营时间在一年以上且有发展潜力的机构，会在这15家入围机构中脱颖而出，成为潜力中的“典范”呢？
潜力典范花落谁家的谜面，直到10月30日当晚的年会庆典开始后才被揭晓。安徽义工联盟、我们的自由天空、上海欣耕、甘肃绿驼铃、秦巴山农村社区发展研究协会5家民间机构当选“潜力典范”。
然而，事先赢得更多关注的潜力典范获选机构在现场并却没有被给予太多关注。5家机构代表一同上台，从腾讯董事长马化腾手里一一接过鲜花和奖杯，然后致意全场、下台。程序简化得连原先设定的机构代表发言也被取消了。此后的现场焦点，都转移到入选的典范工程机构身上。
对此，接受采访的壹基金计划执行主席周惟彦这样解释，这样安排其实是为他们好，潜力组织一方面是非常有发展潜力的组织，而另一方面与典范组织比起来说，他们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考虑到腾讯对首次获选的潜力典范给予了定向捐赠。她甚至还如此打趣道，“总不能让腾讯的马化腾连着上5次台吧”。
获选的潜力典范工程机构将一同分享腾讯公司捐赠的100万资金。腾讯公司将资金定向捐赠给壹基金，再由壹基金分配给各个获选的潜力典范机构：每家在获得的20万资金中，15万元是现金支持，剩余的5万元是培训以及其他非现金形式的支持。
截至发稿时，腾讯和壹基金双方正在就该笔款项的拨付和使用细节进行具体协商。然而，已经获选的这5家机构并未“等米下锅”，纷纷提早摩拳擦掌行动起来了。有的搞了个全国性的志愿者年会，有的居然还招募起民政注册志愿者，来帮助完成机构的身份转型。
对于这些获选的潜力典范机构所需的支持，周补充道，壹基金致力于搭建公益平台为公益组织服务，但壹基金不是上帝，这些获选组织能否进一步发展还要靠他们自身的努力。壹基金也希望能有更多的机构出来做平台，为公益组织的发展提供支持和服务。否则，壹基金会面临更大的压力，也觉得很累。
低调处理，据她所说是为潜力典范机构“好”，相反在典范工程的获选机构身上，闪光灯和赞誉声却发挥得相当彻底。当晚的庆典上，在每家获选的典范机构出场之前，都会有一个评委和嘉宾共同为其宣读入选辞，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这些正是壹基金所说的“锦上添花”之举。“壹基金定位在‘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也是因为国内公益行业需要榜样，需要给公众信心”。周曾在不同场合说过此话，本次采访时她又再次提及。壹基金一直希望借此为民间优秀的公益组织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通过这些机构的“典范”获选，也让社会更多了解民间的公益，在公众眼里树立民间机构的公益形象，从而间接帮助到这些民间机构的发展。
由此可见，2009年壹基金典范工程庆典的关注焦点无疑仍属于这些获选的典范工程机构，而非那些潜力典范机构们。当晚最终评选出8家典范机构，涉及教育、环保、小额信贷、残障等领域。至此，基金会的两届典范工程共评选出15家“典范”。
“机构自我成长的费用，却没有人去资助”
这15家民间机构经过层层筛选获选“典范工程”殊荣的同时，每个机构还将获得壹基金给予的100万资金支持。而后者看起来更有吸引力。
据周惟彦透露，早在典范工程设立的阶段，壹基金内部讨论这笔钱是作为“典范奖金”给机构的，机构有较大的自主使用权，后来对资金使用方向提出更明确的要求，将之调整为用于支持项目。壹基金对典范机构采取奖金支持的这个大胆设想，尽管后来做了调整，但对照很多资助方的普遍做法，只资助机构开展项目，而不支持机构的运营成本，壹基金的这种举措值得称赞和借鉴。
在这100万的元资助金额中，壹基金保留了15%的弹性比例用作典范机构的“人力成本”（机构运营）费用。周惟彦解释其中的原因，“这些机构最缺的是定向资助的培训、人员费用。然而他们自我成长的费用，却没有人去资助。更多的人主要看到是自己的钱是怎么执行掉，而这些帮助人的机构（自身需要）却被忽略掉了。”
2009年典范工程评选资金支持使用要求中，这种支持机构自我成长费用比例，在15%的基础上有了一个大幅的提升，这也大大地增加了这些机构能够用于组织建设的资金。公众可能并不理解的是，善款为何不全部用于机构的项目？但这在周惟彦看来，这些机构的最大困难仍然是支持费用非常少，所以壹基金宁愿冒着被公众质疑的风险，增加对机构运营费用的支持比例。
按照规定，这些获选机构可以根据自身需求决定在组织能力建设和项目建设上的资助金使用分配比例，并在获选3个月内提交资助金的使用规划书。而这在第2年的典范评选中有所变动，要求参选机构在申请典范的同时一并提交资助金使用方案，从而加快项目的开展。壹基金在审核规划书后根据获选组织的需求及实际情况按比例先拨付一部分资助金，然后经壹基金定期的评估后，再由机构申请拨付剩下的款项。这笔100万的资助会在两年内拨付完。
天津鹤童和北京星星雨都是2008年的典范工程获选机构，但如何使用这100万资金，两家机构各有不同。天津鹤童主任张燕介绍，鹤童100万资金全部用于本机构的生命关怀医院的装修改造，以及购买硬件设施，如X机等大型医疗设备以及救护车，并没有用于组织能力建设和人力培训。而据星星雨的发展部主任孙忠凯解释，自闭症服务机构星星雨留出了15%的资金用于机构的新项目所需的人力费用，包括一年8期、每期10人左右的教师培训，以及一些有关自闭症书籍的翻译、整理出版。
目前，2008年入选的7家典范机构中，受资助的项目大多都已开始运作，也陆续接受了壹基金的项目监测和定期评估，唯独凉山彝族妇女儿童发展中心2009年8月才开始进入项目运作。该机构负责人侯远高解释，由于机构原有的项目仍在开展，人手不够，所以推迟了半年才开始运作壹基金的资助项目。他们在预留下15%的资金用作项目管理和人员费用外，其余都用在机构陆续开展的3个项目上，包括艾滋病青少年的同伴教育、扶持100户饲养高山羊以及拍摄有关毒品、艾滋病预防和防治主题的彝语系列电视短剧。
典范评选标准之变—— “不会吆喝，那怎么证明你是最好的呢？”
上文提到的用于机构的支持费用比例的提升，只是典范评选标准变化的一个方面。对照今年与去年的典范工程评选标准（见表2），你会发现，诸多的评选标准发生了变化。而这些变化背后又将意味着什么？经过网站投票、实地考察、复试的层层考验，最后才有可能成为壹基金的“典范”的参选机构，会是什么情况呢？
2008年的典范工程的评选标准主要是由国际咨询公司——贝恩公司和壹基金邀请的一些专家共同制定。到了2009年，壹基金在典范工程的评委会成员里还增加了包括媒体、企业届、财会人员、法律等相关方在内的多方的参与，以保证项目的公正、公平、透明。
较之2008年制定的评选标准，2009年有一些改变，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当属增加了“资助金规划”评分标准。壹基金的考虑是让机构在参选的时候，就提前做好规划如何使用这笔钱，而这在第一年的时候，则是入选机构在获选后的3个月内才开始递交申请。
同样有较大比例改动的是“运营能力”评分标准，此标准的分值由2008年的30%降至2009年的15%，这意味着衡量运营能力所占的比例下降。但相应的分值在2009年的“财务透明”以及“可持续性”上，却都有所增加，比例分别为10%和5%。
“这些机构（发展时间）这么久，运营能力固然有它的问题，但相对财务和可持续来说，（后者）更加重要，而且这有深远的影响。因为你是行业的先锋，这两点要更加提倡才行。”关于评分标准之间的比例变化，壹基金执行主席周惟彦这样解释。
而社会影响仍占相当大的比例，原因在于“这个（NGO）行业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机构不会说（对外营销自己）”，这不仅会影响到其他人对公益的认识，还会影响到专业人才的进入。所以借助典范的获选让公众更加了解这些机构，以及公益是怎么一回事，包括捐给谁、怎么捐赠才会有效。“如果你做这么好的事，都不会吆喝，那怎么证明你是最好的呢？”周后来补充道。
典范工程的六个评分标准中，唯有“组织治理”这一项没有变化。15%的分值如此，连具体的指标也没有变化。尽管如此，周惟彦仍指出其中的不同之处：“由于2008年专家制定标准时，框框较多，”没有考虑到很多机构没有完善的理事会制度，最终导致“去年有很多机构没有进来，原因就在于被理事会这条给卡死了。”对此，壹基金后来做了些调整，要求参选的机构“只要能够证明其现有组织架构可以做到合理有效地运营就可以了，而不是必须有理事会的形式。”
而其他评分标准下的具体指标，在2009年都有所变动。有调整的，如“运营能力”评分标准中的“运营效率”以及“可持续性”中的“领导力建设”等；也有更为细化的，如“财务透明度”。
而对于首次评选的潜力典范工程来说，因“是一个新东西，还没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我们讨论。”所以该评选标准（见表3），仍由贝恩咨询公司主导设计和制定，而参与的其他专业人士相较典范工程来说，则少了一些。由于是“潜力典范”工程，所以要求机构在创新性以及可持续性上更为出众，此两项的评选标准分值各占到30%。
“评选的标准高度，永远在那里”
这些评选标准（尤其是典范工程）的最终制定与变化，用周惟彦的说法，就是让更多的、最有影响力的机构能够被推出来，成为壹基金的典范工程。
这种变化，周惟彦透露“在3~5年内还将不断调整，以达到一个正态，使之作用发挥到最大，能够影响到更多的人、帮助到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甚至还希望壹基金在未来的时候，“还会把奖的量做大、种类做多。”
然而，也有人质疑：壹基金制定的典范标准无法做到“典范”的延续，目前的中国本土NGO发展程度不一，可能导致遴选出的机构越来越少，出现视此工程为“鸡肋”的现象。
但周惟彦却不同意这个观点。她的回应是，“这是一个在增长的民间机构群体”，“应存有更多的希望”，因为NGO事业的盘子会做得越来越大，而不是越小。
而且，面对“NGO发展的速度赶不上评选的速度”这种观点的质疑，她认为太多虑了。因为在“传统的、有名的机构之外，是那些反映多元化的新兴NGO。壹基金需要3到5年才能将他们选出来，而这同时又有些机构又会发展到10年左右。”根据周惟彦的逻辑推测，这便意味着NGO有一个成长的可观数量，所以能够参选的机构会越来越多。
但从两届评选出来的典范机构数量来看，与预计的10家目标，还是有差距（2008年7家，2009年8家）。周惟彦也承认，“如果找不到符合标准的，宁缺勿滥”。
而另一方面，周惟彦还是坚持，“这个标准我们不会降低，但我们会更加的合理、更加务实、更加反映这个行业的发展情况。标准的高度永远在那里，不会降低。”
很有意思的是，在新浪网站目前仍可查到的2008年壹基金典范评选标准，1却是不同的一个版本（见表4），此版在壹基金的网站和工作年报中却无法找到。该版本的评分标准与目前壹基金网站中的公开标准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的“组织治理”和“运营能力”评分标准，对参选的机构要求更为严格。但是否因上述“曲高和寡”的原因，才使得壹基金后来对评选标准做了较大的调整？对此，笔者尚未与壹基金进行核实。
“壹基金之家”——更大的平台
目前，壹基金通过专家推荐、报名等传统的方式去搜找那些优秀的、可以作为行业榜样的“典范”和“潜力典范”机构。在这两个典范之外，为数量庞大的草根NGO的搭建网络平台，则是周惟彦眼中未来壹基金着力点。网络平台，也就是壹基金目前正在运作的“壹基金之家”。
为使计划更清晰表达出来，周惟彦在纸上画出一个金字塔。分布在金字塔上面两层的分别是“典范工程”和“潜力典范工程”，但比例所占不大。理由是这些机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则是数量庞大的草根机构——分布在金字塔的最低一层——而这正是壹基金网络平台的搭建之处。
周惟彦对平台的定位是，不是壹基金给予草根机构资助，而是通过这个网络平台连通公益组织和爱心个人和爱心企业，甚至每一块捐助的钱。“我们更希望通过这个平台，把他们之间的桥梁打开，让他们自己互动，而不一定需要把钱捐助给壹基金之后，再拨给他们。”
同样，这个网络平台对草根组织也有准入要求，不过这些要求不同于对入选“典范”和“潜力”的组织。周惟彦打了个比喻，就如同小学生和初中生以及大学生要遵守的规则是完全不同的。
上面所说的准入要求就是壹基金发起推行的“社会组织自律准则”（简称USDO准则）。如壹基金工作年报中指出，“‘壹基金之家’网络平台的准入机制有赖于公益组织自我约束和互相监督。”USDO 准则是102家来自各地的机构，在壹基金2009年年会的前一天晚上，经过将近5个小时共同商讨、表决而制定的。该准则通过的同时，还成立了一个9人协调小组，负责协调认同该准则并加入的各组织成立的自律联盟。该联盟的部分代表，还在第二天的年会上宣读亮相。目前，在壹基金之家网上注册的有300多家机构，其中加入自律联盟的机构有100多家。目前有关USDO准则的具体细仍在讨论制订中。
USDO准则的意义在于，向公众展示平台上草根组织的工作内容等相关信息。如周惟彦所称，“参与不参与自律联盟的机构都可以在网上进行展示，让公众决定要捐给谁。而壹基金做的就是把这种机制做好。”
自律联盟尽管由壹基金发起，但它并非壹基金主导运作的松散团体，而主要是由加入进来的各草根机构和协调小组共同讨论、自主管理。它的职能在于建立草根组机构内部的自律准则，并将之交给公众投票支持与否。
不过，目前该自律联盟的协调小组负责人是壹基金的华东区总监唐艺蕾。双重的身份，会使得该自律联盟更多被外界认为带有壹基金的色彩，尽管联盟对外宣称是一个独立的组织。
同样，有人提出疑问，这个自律联盟的成立，能否做到自律？换言之，这些机构当初参加壹基金组织的自律联盟发起大会时，就有传言说如若加入进来，将获得壹基金的资金支持，所以，这个自律联盟以及USDO准则会不会跟之前的多个版本的自律准则一样，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呢？
对此，周惟彦有她的解释，她认为这个准则是在业界先前的基础上制订，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而且壹基金在行业的影响也是看得到的，但“如果是冲壹基金的钱来，那他就理解错了。壹基金也不是最有钱的基金会。当然也不排除有这样机构。”壹基金想引导是，让这些机构互相帮助。
后记
壹基金的采访虽告一段落，但它的“续集”仍在进行。
之前，壹基金刚刚回应了网友对它的质疑：“开个会花了250万元”，“建个网站花了150万元”，“管理费用超标”。目前，该风波已经平息。
而要接受的考验却远远不止这一个。如“典范工程”的持续效果到底如何？壹基金100万“典范”资助，在1年的项目周期里，到底能够给入选典范机构带来多大的公众形象改观，并增加他们的筹款额度？入选机构如何立足本机构的能力建设和项目实施，完成机构的自我提升和持续发展，从而成为机构所在领域或NGO行业内的“典范”？
同样，对壹基金来说，尚在搭建中的“壹基金之家网络平台”、还有即将出炉的“USDO自律准则具体细则，以及自律吧如何运作”，这些都已成为业界关注的焦点，充满着挑战。
此外，挂在红十字会下的李连杰壹基金计划，现已与上海民政局注册的李连杰公益基金会各自设立独立账户，实行账户合并对外公开财务报告接受公众监督的做法，很值得肯定。但壹基金能否如周惟彦期望的，最终能突破现有的基金会管理政策和框架，实现她所说的“转向全国公募基金会”，令人充满关注和期待。
注释：
1.2008壹基金公益奖评估标准[EB/OL]（2009-12-17）http://gongyi.sina.com.cn/2008-08-26/1142349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