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觉得类似于水滴筹这样的网络众筹治病平台,是互联网时代最好的产物之一。
人生无常,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个转角突然撞上绝境之壁,众筹平台给了绝望的人另一种可能。
面对朋友圈中越来越多的大病众筹,人们施以援手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大抵上都有着同一个前提条件:
众筹者早已无力负担天价的治疗费用,整个家庭早已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中。
所以当人们得知众筹100万治病的德云社相声演员吴鹤臣,家里在北京有两套房一辆车时,质疑和愤怒是可想而知的。
面对滔滔舆情,吴鹤臣的妻子显得很是“委屈”,连续发了几篇公开的回应,言辞之间,虽满屏写满了感谢,但咱们都是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明眼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这些回应“很有情绪”。
回过头来,再去瞧吴鹤臣当初那份众筹平台上的情况介绍,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瑕疵”。
吴鹤臣是因为脑出血住院治疗。脑出血并非罕见疾病,治疗费用之中,医保可以报销的比例相当大。
有医生就提出质疑,脑溢血的治疗费用一般一二十万就能cover,何须众筹整整100万?
一二十万的治疗费用,坦白讲,在相当多一部分人心中,算不得是令人倾家荡产式的“灾难性重疾”,尤其当对方顶着“德云社演员,郭德纲弟子”的标签,这也是很多人发起质疑的源头。
毕竟,即便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稍微咬咬牙,向亲戚朋友借一下,这笔钱也能拿的出来。
诡异之处还在于100万的众筹金额。吴鹤臣妻子的解释是“不懂平台规则”。
嗯?似乎也说得过去哦,但咱们心里都明白,“不熟悉平台规则”的你,不会去填一个最低筹款金额。
何况您怎么解释,在众筹平台介绍自己的家庭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呢?
嗯,也一并是误操作吧?
对其他问题,吴鹤臣的妻子也做出了解释,比如两套房子和车子都不能卖,比如丈夫发病后花12000买了华为最新的旗舰手机P30 Pro,是因为“早已预定”,比如没找亲戚朋友借钱,是因为“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怎么说呢,大家都是中国人,就别装什么外宾了。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所谓聪明人的小心思,也就用在真正爱你、真正愿意帮助的人身上罢了,他们也不是真的傻,瞧不出你那点藏着的小心思,只是不愿意揭穿你罢了。
蔡明老师说得好:都是千年的狐狸,您跟我这玩什么聊斋啊?
(二)
网络上曾经有一个吵的很凶的话题:
该如何看待贫困学生给自己买名牌球鞋的事情?
不考虑“贫困生”身份伪造的话,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分两个层面:
第一种,家庭确实贫困,但该学生并未接受任何人(包括学校和政府机构)的捐助。
这种情况,在我看来外界是不应该做过多苛责和批评的。
一个家庭贫困的学生,因为自己热爱或者出于青春期的虚荣,省吃俭用去买一部iPhone,或者一双昂贵的名牌球鞋,很多人心态上就受不了,觉得穷孩子应该把钱花在所谓的刀刃上。
但问题是,人有处置自己私人财产的自由,同时,青春期的虚荣心的确是很要命的心理,每个人大抵上都经历过,你怎么就知道所谓的“刀刃”对贫困学生而言,就不是一双名牌球鞋呢?
但这事儿存在第二种情况,如果这名贫困生接受了公共资源的资助(即包括政府财政资金和公众捐款),那么你作为一名贫困生,再去买iPhone和名牌球鞋的话,就十分不合适。
这当然够不上违法犯罪的高度,但当公共舆论将你的行为放在道德的烈焰上炙烤,你也怨不得旁人的苛刻和无情。
很简单,因为你本身就接受并占用了公共资源,那镜子的另一面就是:你的经济行为当然要接受公共监督和评议。
即便是漠不相关的路人,也有权利鄙夷和批评你脚上穿着的名牌球鞋,因为你动用的不再是“私人财产”,而是一种公共资源。
(三)
吴鹤臣的百万众筹事件中,他妻子的委屈中,显然就存在着这样一种情绪:
我吃你家大米了吗?你给我捐款了吗你上来就质疑和批评?
所以一个经典的问题出现了:
没捐钱的人,有没有资格去监督和评议互联网上“众筹治病”的人?
当然有。
因为在本质上,网络众筹治病,占用和消耗的就是一种公共资源。而无论是政府,还是个人,都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你既然占用公共资源,就必须同时接受公众监督和评议。
吴鹤臣的家人对公众的批评和质疑,本不该有怨言。
公共资源被恶意占用,社会信用被恶意透支的事情,我们已经见识过太多。而这样的恶意占用和信用透支,作出补偿的,实际上是每一名社会人。
一例虚假的网络众筹,作恶者其实付出的成本是很少的——尤其对于成心作恶的人而言,道德审判是最无力的惩罚方式。
但整个社会为此却需要付出巨大的“作恶成本”。
因此,作恶者欠下的这笔“道义之账”,坑害的是许许多多真正赤贫的病患家庭,为你还账的,是许许多多本来有机会筹得善款的重症患者。
这就是为什么,不捐款的人同样也有资格监督和评议你的众筹治病行为。
任何试图去占用公共资源的人,头顶必须高悬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因为我们成年人不会再去幼稚地相信人性,我们需要这把剑去警醒和克制人性中的贪婪与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