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天乐、蔡颖、吴嘉钰、崔馥琦
2020年6月,在一档名为《乘风破浪的姐姐》的真人秀中,30位“姐姐”们都一同为了一个目标——成团而努力着。其中一次排练,女演员海陆因舞蹈难度过高而落泪,万茜安慰她道,“我们都是女人,我们都是站在一起的。女人是可以帮助女人的,这个东西是一种,来自于女性的力量。”
截自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
女性在如今的社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在遥远的乡村,一部分女性为减少一些家庭经济负担,便想要贷款创立自己的小生意,进行生意周转或是贴补家用。但苦于缺少担保人和抵押资产,她们很难成功贷款。
而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穆罕穆德·尤努斯教授所创立的格莱珉银行则致力于补足这样的金融缺口。格莱珉银行体系是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农村普惠金融业务、帮助穷人摆脱无法借贷窘状的先行者,推广的小额信贷不需要客户提供任何担保,贷款资金直接发到会员受众,手续简便易行。2014年12月,高战先生与尤努斯教授在江苏省徐州市陆口村启动了格莱珉中国。
陆口村的格莱珉女性会员人生大都饱经风霜。她们中的一部分加入格莱珉银行除借钱以外还是为了畅叙幽情,和过去和解。L阿姨就是其中一位。
第一次见到L阿姨是在格莱珉陆口村支行每周的中心会议上。与众不同的是,她坐着的时候腰杆始终挺得笔直,说话慢条斯理,细声细气,需要凑得很近才可以听清楚她带有徐州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她令人唏嘘的故事更是老一辈农村女性的缩影。
L女士在中心会议上做自我介绍
五位有理想的女性一起借贷,
相互扶持
“阿姨,请问您这笔格莱珉银行的贷款是用来做什么生意的呢?
她笑着说:“都用来买羊。我是养羊的,现在家里有七十几头羊呢。”
“那您每次贷款的金额都是多少呢?”
她犹豫了一下,但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每笔贷款的数额,于是急忙翻开了自己的贷款及存款记录簿。令人惊讶的是,她只有一次贷款记录,并且只贷了1000元。格莱珉每笔贷款的上限是两万元,即便对于一位乡村妇女来说,1000元也不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据负责她的中心经理梁先生回忆,L女士在六年前生过一场病。生病前,她的爱好是唱柳琴戏。柳琴戏是一种地方传统戏剧,以鲁南民间小调“拉魂腔”为基础,曲调流畅活泼,节奏明快。L女士曾经是村里的角儿,她的师父尹学义是陆口村曲艺团的团长兼导演。那次大病对L女士打击很大,之后她再也没在人前唱过柳琴戏。
从L女士并不连贯的回忆中可以了解到,那天吃完晚饭之后,她照例和邻居们去村里的空地上跳广场舞。晚上回家感到头晕,以为只是轻微的感冒,也没有多想,于是回到卧室准备睡觉。没有想到眩晕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很快她就倒在沙发上不能动弹,人也逐渐失去了意识,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闹,不停地喊她早就过世的父亲。
L女士的丈夫因为没有读过书,不识字,看到她这样以为是中了邪,迟迟不肯送她去医院,反而说“让神来看!”就这样在家里干等了三四个小时,在被弟弟送往医院的时候,L女士早已神智不清。等她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躺了二十天了。
L女士说家里人因为封建迷信拒绝就医的情况不止出现过一次。“当时孙子还没到三岁,也是直哭,直哭,我拿了五百块钱让他带小孩去医院里看病。他说我不去,让神来看。我那时候是当家的,现在我不当家了,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怎么弄啊。”
( 陆口村部分村民信奉基督教,这里的神所指的不是基督教的神,而是民间信仰里的神仙。L女士的意思是:她一直是当家的,所以她丈夫不带小孩去看病,她还能做主带小孩去医院。但那天晚上她晕倒了,她无法为自己做主,病情也就被耽误了。)
L女士说到这里声音逐渐开始哽咽了起来。
“那您现在还唱戏吗?”
她羞涩地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从前台上台下那些风光的时刻,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笑意转瞬即逝。
她摆摆手道:“不唱了,再也不唱了,生病了之后就什么都不不想了。”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屋里唱,刚一开口就骂自己,现在唱戏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之前的采访中,对于是否愿意重拾唱戏这个问题,她的回答一直都是“戏文早就忘了”,“现在家家都有电视,没人看戏了”。直到最后,L女士才坦言,她之所以不再唱戏是因为那件事发生之后,她的心里就多了一个打不开的结。不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从相同的一招一式,一颦一笑中找回那个从前的自己。
在被问到为什么会加入格莱珉五人借贷小组的时候,L女士告诉我们她需要的不是这笔钱,而是一个可以聆听她倾诉的群体。每周在中心会议上和小组成员们聊天能够帮助她分散注意力,这样就不会经常想起伤心事了。
上面所述的小组是格莱珉银行由位于同一社区并互相熟悉信任的五位非亲非故的女性会员组成的五人小组模式。她们在发放贷款前会一起参加为期一周的知识培训和社群文化普及,培训结束后她们每周开一次中心会议。五人社群的建立目的是了帮助贫困弱势妇女群体去建立社群的归属感与责任感,让他们通过社群、交往,产生力量、爱和关怀。
在中心会议上满足倾诉欲
L女士与其他小组会员之间的感情连接在社会学上被称为强连接。强连接存在于亲密接触的亲朋好友之间。另一个相对的概念为弱连结,多为点头之交,是一个跨越多个阶层的关系网络,能有效传递信息并打破信息不对等的壁垒。
格莱珉负责对外合作的工作人员李根先生说:“我们的会员之间的关系是由弱连结逐渐发展成强连接。”在最开始,会员之间交流的话题多为贷款目的和贷款金额等贷款相关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话题逐渐扩展到家长里短,此时由弱至强连接的转换就完成了。格莱珉模式下会员关系的之间的强连接是可以满足L女士倾诉的欲望的。
正如梁经理所说,“她们需要的不是钱,她们需要的是社群。喂羊挣的钱是物质生活,现在L女士的精神生活跟大家更密切。”
其实L女士在格莱珉银行中有着数目可观的存款,而之所以选择格莱珉银行也只是因为她在其中寻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群体,这是她在原有的社交圈所寻求不到的。
女性勇敢表达、定义自我
“在三十年前,村民们不愿让别的村民知道自己过的没他们好。现在不太这样了,如果会员们出事了,其他会员更愿意去倾听、去诉说,去解决问题。”
在大概三十年前,当农村妇女遇到家庭矛盾、经济压力或身体健康上的问题时,她们大多数会选择自己默默承受,很少会去和邻里沟通。这种长期被压抑的负面情感对农村妇女的精神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有时甚至会导致强烈的自杀倾向。(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国农村自杀率是城市的3倍以上,女性自杀率高出男性一半。数据来源于世界卫生组织健康统计年报、《中国疾病监测年报》、《中国卫生统计年鉴》。)而随着格莱珉模式在陆口村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女性村民由于信贷需求而选择加入格莱珉的五人小组。随着五人小组中的女性会员间强连接关系的逐渐形成,她们不再认为倾诉自己的苦难并且寻求帮助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此时也被赋予了表达自己情感的权利。格莱珉模式下的社群文化也在一定程度上也对原有的村庄社群文化造成了影响。
在陆口村,有一位L阿姨的社交生活就在格莱珉银行提供的社交模式下发生了明显的转变。对于曾经的她,格莱珉工作人员是这样形容的:“她丈夫出差的时候,她和她丈夫打视频电话,二十分钟就说了不到十句话啊。平时除了农活,根本不会出门和别人沟通。”但在加入格莱珉的会员后,L阿姨在苦恼如何能够养活兔子时会主动去找组员W阿姨倾诉,而不是自己闷在家里。作为兔子养殖大户的W阿姨也会热情地给她传授养殖经验,进一步激励了L阿姨的主动倾诉欲。
L阿姨参加格莱珉中心会议
“女性不再扮演着‘谁的妈妈’或者‘谁的夫人’的角色,她们就是她们自己。”
在一些农村,由于父权制思想的影响,女性常常被禁锢于女儿, 母亲或妻子的身份。她们也以此身份搭建起了村中的关系网络。然而格莱珉银行所提供的交流平台使得农村女性在交流的过程中一定程度上被赋予了定义自己的权利。从事苗圃种植的Z女士在邳州龙池村中心会议上道:“平时我是个家长、妻子和老板。但在会议上我是我自己,我可以在小组长、母亲、妻子、老板这些身份里面自由切换。”由此可见,在格莱珉银行所提供的社群中,女性会员的身份更偏向一个独立的个体。
Z阿姨参加格莱珉中心会议
对于大多数农村女性而言,农活与家务占据了生活中太多的时间,因此她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探索自己的社交需求。而格莱珉银行所提供的会议平台给予了农村女性作为独立个体在小组中发声的机会。通过自我定义、会员间相互扶持形成格莱珉特有的女性社群文化,从而实现赋权。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社区文化,人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贷款使乡村女性聚在一起,而社群文化使她们留下。”格莱珉工作人员说道。乡村女性实现赋权必然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值得大众继续深入探索。与此同时,希望越来越多类似格莱珉的女性社群文化能盛放。
供稿:中南屋世界公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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