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已进入多元化时代,连高官都发出了多元的声音。这不,继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提出他的蛋糕理论,主张执政者应把蛋糕的分配当做工作重心之后,广东省委书记汪洋也提出了自己的蛋糕理论。而且他的理论与薄熙来大不一样,主张继续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把做大蛋糕放在首位。
薄与汪都是高官,政治局委员,他们在公开场合敢提出不同主张,这是一件大好事儿。受这种氛围的鼓励,我也来谈谈蛋糕理论,而且想说说他们理论的不足。
首先亮明自己的观点:我同意汪洋书记的看法,应把做蛋糕的问题放在首位。不同之处在于:我认为做蛋糕的问题,不仅仅是个如何做大的问题,效率问题,发展经济的问题,它同时还是个公平正义的问题。由这点出发,我进一步认为,在蛋糕理论上,做蛋糕这件事儿,永远是第一位的。
为何做蛋糕而不是分蛋糕最重要?因为做蛋糕这件事儿,涵盖了两个方面:一是如何把蛋糕做好做大,即蛋糕资源的技术配置问题;二是谁来做蛋糕,谁有权做蛋糕,即蛋糕资源的权利配置问题。这两方面的问题,性质不同,又互相影响和牵制,这都是经济学的常识,我就不多说了。
汪洋书记说做蛋糕最重要,主要说的是第一个方面,而我也说如何做蛋糕很重要,着眼的却是第二件事儿。第二件事儿的核心问题,就是蛋糕资源的取得、控制和拥有该如何设置游戏规则的问题。对蛋糕资源的控制,按什么原则控制,是按照强权逻辑控制,还是遵循公平原则,以平等竞争为导向控制,即决定着一个社会之经济的真实(而不是数字游戏)效率,更决定着这个社会的公平与否。中国的金融、土地、通讯、能源(、石油、电力)等高回报的蛋糕资源,要么被权力集团垄断着,要么被特权阶层独占着,仅此一条,中国的经济就既不可能有真正的高效益(看看中国的500强吧),也不可能走向公平正义。
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也不大认同薄熙来书记的蛋糕理论。薄书记是个非常睿智的人,他能准确把握当今中国底层社会的脉动,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渴望什么。他因此而突出分配问题的重要性,也可以说切中了民意。问题在于,薄书记的蛋糕理论,盯住的只是蛋糕的分配,而没有提到更为重要的如何对蛋糕资源进行分配的问题,因此一进入实践领域,能解决多少问题,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问题,就不容乐观了。这种蛋糕理论,能慰藉“广大人民群众”,在心理上给他们以希望,但实际效果如何,我不大看好。
中国当下的要命的问题很多,突出的问题,除大面积腐败外,就是两极分化,贫富悬殊愈演愈烈。这种贫富悬殊是如何形成的?主要原因是蛋糕资源控制的特权化,资本收益的高度不均衡,而不是所谓的“收入(也就是蛋糕本身)分配不公”,更与工资性收入差别的关系不大。这方面的因素肯定有,但绝不是主要的。即使是收入分配造成的差别,也往往与资源控制的不公,特权者通吃有关。中石化(油)、中国电力、中移动等垄断企业的平均工资远高于非垄断企业,更高于非垄断的民营企业,为什么?因为他们独占了最优质的蛋糕资源。就是他们内部,高管的收入动辄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办公室的几盏吊灯也要耗费数十上百万,而这些企业底层的员工,月工资也就不过几千元,最少的只有一千多元,为什么?因为在这些垄断行业,高管才是真正的特权者,蛋糕资源的直接控制人。不解决特权问题,垄断和独占问题,权力通吃问题,中国的贫富悬殊问题解决不了。
这是异端邪说吗?不是。汪洋和薄熙来都是共产党员,也是顺理成章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是怎么说的?马克思经济理论的核心思想,就是资本决定收入,生产决定分配。按照这一理论,政府在考虑公平原则时,就该首先把目光放在蛋糕资源的公平分配上。在蛋糕资源已被特权独占和挟持的情况下,蛋糕已做成了,再来搞蛋糕的公平分配,实在难以想象。
回到现实,现在重庆在正探索一条独特的,既有效率、又能兼顾公平的经济发展之路。这种“重庆模式”的一大特点,就是由政府主导,吸纳海外世界级的企业来重庆落户,政府与这些世界级的郭台铭们合作,在壮大重庆经济的同时,也壮大政府的财政实力,并以政府强大的财政实力为依托,以二次分配为主导,缩小重庆的贫富差距。
可问题是,掌握了蛋糕资源的郭台铭们愿意吗?郭台铭愿意拿出他的利润(收入)来分给大家吗?肯定不愿意。如果他愿意,他就不是资本家了。如果政府强制他这样做,他就会拍屁股走人。政府也是如此,一个以政府为主导的经济体,一定是政府也来充当资本家的经济体,在中国,尤其如此。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不会因为出身不同,颜色不同而改变资本的性质。政府成了资本家,参与经营性投资,还把资源垄断了起来,它也会满怀激情地追逐利润,追逐自身实力的壮大,而蛋糕的分配问题充其量只会摆在第二位。另一方面,政府成了投资商,就面临着一个如何支配手中的银子问题。在满脑子壮大财政实力的的思维下,它还能拿出多少银子,又愿意拿出多少银子来改善民生,提高百姓的福利水平,实在值得怀疑。
这让我想起了欧洲那些福利国家。欧洲的福利国家,就是通过政府的二次分配,来缩小贫富悬殊,推行公平公正原则的。但欧洲福利国家恰恰与中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第一,它们的蛋糕资源分配,遵循的是自由、平等的市场竞争原则。如果它们也像我们一样,形成了尾大不掉的特权阶层,这些特殊利益集团又绑架了政府,甚至与政府合谋捞钱,这样的政府,还能真正把民众的福利放在首位吗?第二,这些国家的政府基本退出了盈利性经济领域,至少不是市场投资的主力,它们自己不做资本家,只向资本家收税,这才既有意愿又有能力帮助社会弱势,把民众的社会福利落到实处,而不是天天喊口号许愿。最后,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国家的政府,无一不是民选政府。欧洲有强大的社会主义人文传统,民众倾向于用社会福利来实现公平原则,选民有这种强势要求,政府岂敢不搞福利社会?当然,民选政府也不一定就会推行高福利政策。像美国,那里流行的是个人奋斗,民众依赖政府吃福利的愿望不是那么强烈,所以,美国的福利水平也就低于欧洲。但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一定是鲜有特权垄断的社会,首先在蛋糕资源的获取、占有和控制上,就有一套相对自由、公平和透明的制度。
蛋糕资源分配的公平与否,跟经济的姓私姓公没什么关系。私有制也可能造成社会不公,两极分化。私有企业,哪怕它是靠管理和创新壮大的,只要它成了垄断独占者,就可侵害弱势群。所以,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管理经济的重点,就是打击和遏制垄断。所谓的公有经济也是如此。公有经济的“公”字,只是一个概念,一块牌子,它最终是由具体的张山李四王麻子控制的。这些人成了实际的资源垄断者,照样会作出凭垄断权侵害他人的事儿来;这些人成了既得利益者,特权阶层,垄断势力,还要打着公有制的招牌,危害更大,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性也更厉害。中石油,中移动和电信的某些表现就是如此。要解决两极分化问题,最终还得解决起点公平问题。而要做到这点,就应该落实胡锦涛、习近平的讲话精神,真正实现“权为民所赋”,舍此没有其他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