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所著的《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七回:“说秦君卫鞅变法,辞鬼谷孙膑下山”开头就提到,卫国人卫鞅因感卫国国弱,不能一展其能,而投奔魏国,期望有所作为。当时的魏国相国公叔痤也非常欣赏他,以至于在自己病重之时还向魏惠王推荐:卫鞅为当世之奇才,您把国事交付于他治理,必胜我十倍。看到魏惠王沉默不语,又嘱托他:您如果不用卫鞅,就一定要把他杀掉,不然如果为他国所用,必将成为魏国的大害。魏惠王还以为公叔痤病得胡言乱语了,并没有把他的举荐当回事。后来魏大夫公子卬也向魏惠王举荐卫鞅,但卫鞅仍旧原地踏步,未获重用。
大失所望的卫鞅选择离开魏国,前往秦国谋求发展。原因是当时的秦孝公正在下令招贤。一则短短不到200字“求贤令”追忆往昔荣光,倾述过往血泪,流淌出无尽的奋发之情:“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特别是最后“与之分土”一言,更是石破天惊,在战国时期的舆论界掀起惊涛巨浪,汹涌地拍打着每一位战国有才之士的胸膛,卫鞅自然也不例外。求贤若渴的秦孝公与满腹韬略的卫鞅相见恨晚,畅聊三天三夜,都不觉得累,立即任命卫鞅为左庶长,将国事相托。
秦孝公之所以要如此,正是缘于对人才的无尽渴望。当年他的先祖秦穆公广揽天下英才,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邳豹、公孙支于晋。这五人都不是秦人,却在秦穆公的信任下,在秦国的舞台上大展拳脚,助秦国吞并二十余小国,称霸西戎。一时间秦国人才济济、群贤毕至,助推当时的秦国成为春秋时期最强国家之一。然而秦穆公在临终之际,竟然要求一大批贤臣殉葬,去另一个世界再次建立不世功勋。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秦国的人才大面积断档,深层次后果就是其他国家的人才再也不愿意到秦国建功立业了。秦国本就地处西陲,人才存量有限,好不容易引来了一波增量,竟然悉数“团灭”了,从此陷入恶性循环,自此秦国的国力又逐渐走向衰微。
秦孝公的“与之分土”之所以有这么强的轰动效应,是因为当时的战国诸雄还没有敢用这个条件去延揽人才的,对于人才的诱惑是相当的大。再加上他的父亲秦献公废除了人殉制度,人才去秦国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在魏国郁郁不得志的卫鞅在秦孝公的大力支持下,在秦国推行变法,废井田破旧俗,实行军功爵制、奖励耕战,秦国面貌为之一变,国力迅速蹿升。秦孝公也兑现了他的诺言,将商地赐给他,故后世称之为商鞅。
自秦孝公去世至秦始皇统一六国期间,秦惠文王重用魏国人张仪,以“连横”破“合纵”。秦昭襄王重用魏国人范雎,提出“远交近攻”战略。秦始皇重用楚国人李斯、韩国人郑国等等,终使秦国扫荡六合,一统寰宇。几乎每一代秦国国君治下,都有“外国人”出将入相,尤其是来自三晋特别是魏国的人才。秦魏接壤,秦国要向东发展,首先碰到的就是魏国的阻挠,两国征战无数,可谓世仇。无奈魏国自魏文侯之后的历代国君不重视本国人才,只任用那些庸碌的所谓王公贵族,导致人才纷纷涌向秦国。此消彼长之下,魏国岂有不衰败之理?不仅仅是魏国如此,而是山东六国的常态。著名的战国四公子:魏国信陵君魏无忌、赵国平原君赵胜、齐国孟尝君田文、楚国春申君黄歇,哪个不是本国的王公贵族出身?这四人应是各自国家的佼佼者了,但又有谁真正让自己的国家强大了?换句话说,山东六国的政坛都已由王公贵族占据,铁板一块。那些壮志难酬的六国贤达自然要择良木而栖,而秦国就是那个时代的最佳选择,后来泛指来秦国谋就业的六国贤达为“客卿”。
当然这些所谓的“客卿”在秦国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个国家的利益蛋糕就那么大,“客卿”划分走了一大块,本国王公贵族的蛋糕就少了,自然是要引起疯狂反扑的,或大或小的“逐客”活动一直都是存在的。但历代秦国国君始终能够明辨得失、权衡利弊,坚持相信所谓的“客卿”,最终喜获“丰收”。因为大争之世,要想统一天下,怎么能连用天下之才的胸襟都没有呢?之所以如此,秦国方能起于微末,而歼灭群雄。这种打破国别之限、地域之限、血缘之限、门户之限的用人胸怀,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