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个酒坛子被摔在地上,霎时瓷声迸裂,琼浆飞溅,一转眼就一室的酒香。
一只喜鹊飞进来,冲着室内一青年念叨到:“我说九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这酒不是酿得挺好的么,你不满意的话给我喝了就是,犯不着摔坛子啊。我闻着味儿觉得还不错啊。”
这腰间挂着葫芦的青年抬手作扶额状:“鹊儿,酿酒的时候气候不好,温度湿度不好把控,酿出来的酒,不知道的闻着香就觉得好,只有懂酒的人能尝得出来。我是懂酒之人,我不能忍受我的酒带有瑕疵。”
喜鹊摇摇头,这九决平时脾气极好,一到酿酒的事情就跟被点了炸药一样。随口说道:“人间也有不少酿酒大师,什么秋露白,竹叶青,猴儿酿,寒潭香,蔷薇露,据说都是美酒,我也曾到人间偷尝一点,确实不错。你要实在为酿酒头疼,不如散散心,到人间走一遭试试。”
一听到这个,九决眼睛一亮:“好啊,我还没有尝过人间的酒。不过,我可不觉得人间的酒能比得上我亲酿的酒。”
繁华热闹的街头,在人们不注意之时,竟悄悄出现了一个小亭子,小亭子中央长木桌,桌上摆着个酒坛子。仔细一看,这酒坛子后面,一个年纪看上去也就弱冠的青年面带微笑斜坐在亭柱之间的长椅上,靠着亭柱。
这青年容貌俊逸,气质超群,眉眼间带着几分薄醉。再看打扮,一身白衣,如墨长发仅用树枝随意挽起,所以还有大半垂散腰间,腰间还挂着个黄澄澄的葫芦。
这样一来的这身打扮,要说是平常人家的,气质看上去不是;要说是富贵人家的,打扮上看上去又不像。一个注意到,便惊奇于青年的外表而招呼其他人过来围观,于是没过多久,小亭子周围便都在传来了个看上去不一般的人。
这时候,亭子来了个少年,这少年打扮气质看上去就正常多了,一身黑衣,干净磊落。只见这少年径直走向酒坛,朗声道:“各位,我家公子平常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酿酒。今天带来一坛我家公子的亲酿,想请懂酒之人品鉴一二。”说着,便打开了酒坛的封盖,一瞬间,一股清甜的酒香席卷了亭子周围的空气。
“这绝对好酒,你看看这香气。”周围人窃窃私语。已经不少人受这酒香引诱,被勾起了馋虫,想上去试试。青年悄悄给少年传话:“你看,人间果然没多少懂酒之人,我做了那么大手脚,都没人发现。”
这亭子里的青年和少年,正是一时好奇来人间游玩的九决和鹊儿。九决不信人间的人能品鉴他的酒,与鹊儿打赌,带上了一坛他的失败作品。于是便有了街头这一幕。
鹊儿还没同意有人可以上来品酒,却有一个笑容明艳的少女自顾自的上来了,笑问:“这酒香果香浓郁,想来是用果子酿成的,可是我怎么闻着,这果香里还掺着一丝苦?”
九决和鹊儿面面相觑,竟真的有人察觉了,九决往果酒中又丢了一些人参。
“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少女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行了个礼:“我姓朱,朱月摇。”
此后九决与朱月摇就成了好友。朱月摇确实是爱酒,味觉也刁钻得很。于是九决带着她到了自己在人间隐居之地。
“我从未喝过这样清冽的酒,感觉如此的澄澈通明。”朱月摇笑道。
九决微笑:“喝吧,本公子的酒,管够。”
朱月摇是他们那天所去的城中最大一家钱庄的养女,朱庄主将年幼流落在外的朱月摇带回钱庄,而在朱家本身又有一位亲生的公子朱涵。
如今,朱庄主已逝,朱涵当家做主。现在,城中都默认,朱月摇是的朱涵的未婚妻。
自从认识了九决,朱月摇没事便往他所在的地方跑。从夏日的鲜花酿,喝到秋日的鲜果酿,到了冬天,她看着九决仔细把梅花花瓣上的雪收集下来,准备酿酒用。
“九决,你的一生,就是为了酿酒吗?”
九决低头封存刚收集好的雪水,头也不抬:“我生来就是一只酒爵,以前饮酒,现在酿酒,有什么不对吗。”话刚出口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抬头看朱月摇的反应。
朱月摇也是一愣,随后道:“生来是一只酒爵,那你怎么变成人的,变成人多久了?”
“我花了一千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人形,算起来,我成功化人形,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看着她只是一脸惊讶和好奇,九决悬着的心有点放下。
不料朱月摇哈哈大笑:“才五年啊,那你比我小了,来来来快叫姐姐。”
九决抬手作扶额状:“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说我化人形花了一千年。”
“呃…也是哦。”
“以前,我是天宫里的一只酒爵。什么酒,都是可以说我先尝,。后来终于化成人形,天宫里封了我个酿酒的差事,正好对我胃口。”
“那你酿了这么多酒,你有没有酿过那种传说里面喝了长生不老之类的特别神奇的酒。”朱月摇的好奇程度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有一个,算是吧。”九决想了想,回答道。“我花了不少法力,才好不容易将它酿成。”
与他而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被世人知道的话会引起巨大的麻烦。
但他选择相信她。
“这酒,我叫它一梦黄粱。凡人死前饮下,死后,身体是没得救了,但灵魂可以离开躯体,自由活动。为了酿成它可费了我好多心力。”
朱月摇一脸目瞪口呆,随后问道:“这酒要是被世人知道了,你就麻烦大了。但是你既然不是凡人,应该是用不上,为什么要酿它?”
九决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从古籍上翻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把它酿出来。”
二人说话间,鹊儿突然飞进来,直冲着朱月摇喊道:“你家麻烦大了!”
“什么?”他们二人同时发问。
鹊儿急的上蹿下跳:“你那未婚夫,私通外族人,竟给了他们京城兵力防卫图!我在将军府听到的。他们手握证据,已经请示了你们人间那个皇帝,准备下个月七夕就将你们朱家抄家。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朱涵为什么要犯下这种大罪!更要命的是,我听说下个月七夕是你们成婚之日?”
九决听得眉头差点拧成麻花,朱月摇却是淡然一笑:“这些,我一直都知道啊。”
“那你应该知道你离死不远了。虽然我远离人间,但我知道,私通外敌是灭全族的大罪。”九决看着她说道:“你不必回去,留在我这里,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到你。”
朱月摇眉眼低垂:“九决,我必须回去,我的命是老庄主给的,虽然他不在了,但这个债我还欠着。在朱家有大难的时候离开,我做不到。”
一贯好脾气就九决语气里竟然带了着急:“你爱他吗?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朱月摇听到这话,直接呆住,直愣愣盯着九决。但还是没有回答,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她一走,好几天都没再出现过。有一天,九决也发现,那坛“一梦黄粱”也不见了。
他知道一定是她悄悄回来拿走的,这酒所在就连鹊儿都不知道,除了他,只有她。
“你是知道,你想要的我一定会给你吗?”九决看着门口,自言自语道。
“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拒绝你的好意就算了,竟然还偷了你的酒。”鹊儿气得一直骂骂咧咧,骂了一会道:“不行,我要去把那酒偷回来。”
九决伸手拦住他:“罢了,我送给她了。”想起那天她头也不回就走了,忍不住,腰间那黄大葫芦飞出去,把一棵树直接拦腰撞倒后又飞回来。他拿起葫芦,拔掉那红绳系着的塞子,痛饮了一壶。
这葫芦即是他喝酒的工具,也是武器,只是他刚化人形才五年,武艺不精,不肯使用出来,说是怕丢人。
“七夕,快到了啊。”
一切果然如鹊儿所说,全城都在讨论着朱家这盛大的成婚礼,个个都要凑去看热闹。人们都说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婚礼。
只有九决知道,婚礼前夕,他潜入朱家:“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带你走,不用在这陪朱涵送死。”
可是她摇摇头:“九决,我欠朱家一条命,不能就这么走了。”
真是固执啊。
这天,他远远的听见听见城内锣鼓喧天,迎亲的乐声和鞭炮声,声响震天。但他看不见,将军府的官兵来得猝不及防,长驱直入,朱家的人不肯就这么被抓,奋力抵抗,死伤无数。
许久,听不见那喜乐了,他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慌乱。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九决抄起葫芦直奔朱家。
远远的便看见朱家被一群百姓围观,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期间夹杂着官兵进进出出,还能看见门口一地的血迹。
还是晚了一步,九决心下一沉。当他到达的时候,主犯朱涵因为不敌被抓带走,朱家的其他人投降的投降,死的死,伤的伤。他随手抓住一个看热闹的百姓问:“朱家那个新娘呢?”
那路人吓了一跳:“你说月摇小姐?死了啊,没想到那个朱涵干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月摇小姐说她早就知道,但无力改变,上对不起国,下对不起朱家,以死谢罪了。”
以死谢罪?
他想起朱月摇淡淡的笑着说,这些,我一直都知道啊。
她其实早就知道,只是无力挽回,干脆看开了。
九决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撞到墙壁后靠着墙,低着头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尾声
朱家那轰动全国的大案子已经过了七天,城里人依然津津乐道讨论不休。
九决回来后,也只是淡淡然继续酿酒,鹊儿飞过来跟他闲聊,他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头都不肯抬一下,好似他不存在,只管低头摆弄酿酒用的材料。
鹊儿看着他一副晚娘脸,也知道他最近心情极差,没那么容易开解,只能叹着气飞走。
“他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理他?”
如此熟悉的声音,九决猛然抬头。笑意盈盈的朱月摇站在他面前,已经只剩下了灵魂。
“我把欠朱家的一条命还了,可是现在我欠你一坛酒。”
九决微笑:“你要是不回来,那我这坛酒才亏大了。”
“那你意思是,我还有酒喝了?”朱月摇眼睛里满满的欣喜。
“有,我的酒,管够。”
“管一辈子吗?”
九决站起来对她伸出手:“千辈子,万辈子,都管。”
作者简介:七木,一个热爱写字的预备程序猿,万年BE,养啥死啥星人。外表温柔其实熟了就跟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没两样,写字时没东西吃就什么也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