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北大教授韩毓海发表文章认为,受教育者在当下的应试环境中,早已习惯与教辅考试资料为伴,而无暇涉及人类文明结晶的经典著作。这种不断恶化的情况,竟然使得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连《红楼梦》都没有读过。言论既出,引发多方关注。
一叶知秋,韩教授以《红楼梦》阅读的衰落,表达了对经典著作教育的担忧。但他其实也含蓄地表达出, 这种现状,丝毫不影响学生从容、自信地对名著“中心思想”、“写作技巧”、“人物情节”的高分作答,甚至可以说,这是走向“高分”的必由之路。
其实,有过“红楼梦之问”的,不仅是韩教授。著名作家韩少功也曾在某大学对中文研究生调查过《红楼梦》的阅读情况,结果只有五分之一的人举手。他在事后感慨说,“我相信未举手者已做过上百道关于《红楼梦》的试题”,“并且一路斩获高分”,是否阅读原著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众所周知,如今唯“结果”论英雄的应试教育大环境,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运转的是一种“效率逻辑”,即以最低的“成本”攫取最大的“利益”。以某些人的教学管理策略来看,花费大量的时间通读原著却又窥不到解题的门径(更别说捷径),简直是愚不可及。于是,按照应试套路重新解构教育,使之军事化、模块化、数据化,标准化;重新解构教学,使之碎片化、精确化、模拟化、高效化,成了许多“明白人”洋洋得意的致胜之道和致富之道。
这种教学管理策略,让许多文学青年就算有过阅读《红楼梦》的念想,最后也只得蜕变为一场“黄粱梦”。他们大部分时间不得不用来跨过“应试”这道波涛汹涌的大河,只能熟稔而精明地通过分析、计算、背诵、评估等“标准操作”,来证明自己是“合格的产品”。肢解知识,投机阅读,萃取考点,模具应试,已经成为了“高效”的代名词。虽然很多人将“稻粱谋”作为自我解嘲的宽释,但当“红楼梦”碎成一地“黄粱梦”的时候,他们可能有过遗憾和喟叹,却绝不会反思和后悔。
实际上,这场“黄粱梦”破碎的,还不仅仅是个人的理想。“新东方”曾经招募过一批“超强大脑”,并授意其报考“雅思”。但这些“精英”的目标不是高分,而是通过分工协作的方式,将所有的题目背下来。换言之,即掏空“雅思”的题库。如此高招,让“新东方”着实火了一把,因为以真题训练学生,焉有考不好的道理?但此事终被“雅思”获悉,并以一笔巨额罚款终结了“新东方”的“黄粱梦”。如此结果,也让中国教育机构的信誉和品质惨遭滑铁卢。
庄子在《逍遥游》中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很多教育机构和教育者,从应试主义出发,无论是理念、管理,还是实践、成效,都觉得自己颇有一番小成,甚至还创造性地破了纪录,放了卫星。不妨试想,一个醉心于灌输真题和套取名利的外语培训学校,会看得到阅读《莎士比亚全集》有什么意义吗?一个拥有成熟的应试机制并从中乐此不疲的大学中学系,会看到阅读《红楼梦》有什么意义吗?恐怕都很难。
当下的教育仿佛遭遇到了某种“资源的诅咒”,我们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但偏偏非议不断,困难重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化身在应试教育背后的功利主义蒙蔽了太多人的双眼,大量业已证明有效的教育学原理、心理学原理,除了作为题库资源外,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和恪守。可以说是“认知上无人不知晓,实践中又无人不违反”,这岂不叫人唏嘘?
从孔子时代一直走到今天,一代代教育人怀揣着信念和梦想,所谓的“红楼梦之问”只不过投射了其中一脉而已。没有“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的务虚精神,没有“板凳须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的求真态度,处处汲汲于名,时时营营于利,那教育将继续在劣质化、庸俗化的曲意解构中消损我们这个民族的生命力和未来,成为一场让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的“黄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