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今天对门的感受有些麻木,只是在装修时挑挑捡捡,一投入使用就全然没了欣赏习惯。进门时急急忙忙找锁眼,出门时看一看贴在门上的备忘录,门的功能与词典上的解释非常合辙:出入房屋的机关。
我们对窗就更麻木了,连早期人类生存的乐趣都没有了。窗的古字为囱,是开在屋顶上的,主要功能是通风透气,采光不太指望它。采光的窗是开在墙壁上的,叫牖,音“友”,我得把读音注上,我想大部分读者会懒得查字典。
还有一个知识借此讲一讲。古代早期的房屋门是单扇的,称之为户。而门字古写为“门”,意为双开,双开门出现得较单开门为晚。门户都是门,门当户对就是门对门,加入身份对等的意思是后来的引申。古人的房屋采光经常依靠门。《淮南子?说山训》有准确描述:“十牖毕?,不若一户之明。”古人在墙壁上凿10个小窗,还不如开开门亮呢!那时候既没纸又没玻璃,想必牖充其量是个小洞。
可后来,我们的先人逐渐改善了门窗,使得门窗由单一功能向功能兼艺术化转化。我们今天仍有幸欣赏到宋元明清时期的门窗实物,通过绘画及其他形式的文物,还可以欣赏到汉唐甚至更早的门窗。
过去收藏界分类中没有人收门窗,没人想起这件事。门窗划在建筑或家具中都显得有些勉强。门窗随着建筑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悲哀之极。中国没有一家博物馆把门窗作为展品。只是头几年,上海博物馆的有?之士才将古代门窗作为茶室以及家具馆的陪衬,发挥出一点点余热。
可西方的许多博物馆都有各国的古门古窗陈列。比如美国的哈佛大学博物馆、费城博物馆,还有波士顿的一家极具特色的博物馆——伊莎贝拉?斯坦瓦特?嘉得娜博物馆。那里居然有8片中国清代潮州风格的隔扇门。我对创建这家被美国人亲切地称之为花园博物馆的创办人伊莎贝拉,一个漂亮的老太太肃然起敬,百年前的妇人之见远远高于我们。
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的古代门窗实物不过唐宋,而且寥寥无几,全为国家级保护建筑。能够有幸收藏的绝超不过明朝,且大都还是清朝遗构。我数年前第一次在浙江乡下见到如此之多、如此之美的门窗时,内心忍不住地狂跳,我无法想象我的先人们对生活怎会有如此的乐趣与向往。一扇门,一扇窗,山水与天地之间,先人们已诠释得如此完美。
我实在不愿意说的是当时的价格,低得无法向古人交待。我买了许多,陷入一种疯狂。保护这些门窗已成为责任。今天,当古典装修风兴起,古门窗价格飞涨,许多人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时,我仍苦恼。我盼望这些充满智慧与追求的遗物能摆在博物馆内,向我们的后人及后人的后人慢慢诉说我们绚丽的历?史。
我在丹佛博物馆的另?场讲演中,讲的就是《中国古代门窗》。美国听众的兴趣广泛,问题五花八门,他们的提问很多都是我过去少有思考的,或者是忽略的。我作为传授者,仍然在听众的提问中频频获益。由于翻译太辛苦,我简化了许多意思的表达,也不知美国听众理解否?我们现在来吟诵一首著名的唐诗: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此诗为大诗人杜甫所作。头两句四种颜色,听觉、视觉均获满足。后两句如同水墨画,山水相连,写山无山,写水无水。高人哪!门窗屡屡入诗,如此之美者,却是鲜见。这些我都没跟美国人?,怕他们不能充分理解其中妙处,还是讲给同胞们吧,仔细体会,其乐无穷。
祖先们所依赖的门窗,充满了神奇。它的文化内涵,已成为中国古人传统的教科书。我猜想,一定是每个母亲,在没有影视图书的年代,抱着儿女,站在自家门窗前,教给他们:这是花,这是草;这是猪,这是鸟;这是山,这是水;这是三国,这是水浒;这是三娘教子,这是卧冰求鲤;这是拦江救阿斗,这是吕布戏貂蝉……中国文化的传统通过门窗在一代代延续。
我写了一本大书叫《中国古代门窗》,书贵了点,480元,但足足有4公斤重,躺着不可以阅读。
来源:茶当酒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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