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境内,至今有寒食煮鸡蛋、鸭蛋、鹅蛋之俗。清明一早,煮满满一锅,用凉水冲出,调好五色,蛋上涂抹得五彩缤纷,然后放入用线编织的蛋兜、蛋网中,让孩子提着到姥姥家。姥姥家早给外甥留好了鸡蛋。手里拿的,兜里装的,全是鸡蛋。儿童们在学校里,兴“斗蛋”游戏,用蛋与蛋相撞,看谁的蛋硬,破者为输。学生们在这天也有给老师送鸡蛋的风俗,一个学生送一个蛋,老师便有了几十个蛋;而在寄宿学校里,清明不能回家,老师便煮上百个鸡蛋,一个学生吃两个……为什么鸡蛋成为清明节必须的寒食呢?当地老百姓有一种说法,叫“吃鸡蛋,免雹灾”,“不吃鸡蛋下雹子”。
表面看来,这种俗信是民间类比思维的结果:凉鸡蛋像冰冷的雹子,吃了凉鸡蛋,就是消灭了雹灾。实际上,它所隐含的意义是深远而广阔的。
在上一篇文章中,我们已经指出,寒食之俗是对火的崇拜和对祖先缅怀的一种方式。那么,禁烟火吃什么寒食呢?先看史料所载历代寒食情况:
《邺中记》说,清明前三天,并州一带做干粥,即糗糗饭。
《云仙杂记》说,洛阳人家寒食装万花舆,煮杨花粥。
《辇下岁时记》说,长安寒食荐饧粥、鸡倡等。
《东京梦华录》说,京师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各携枣糕炊饼、黄胖掉刀、名花异果山亭戏,具鸭卵鸡雏谓之门外。
《乾淳岁时记》说,朝廷遣台臣中使宫人车马朝饷诸陵原庙,荐献用麦糕稠饧;而人家上冢则多用枣糕董豉。
《遵生八笺》说,煮粳米及麦为酪,捣杏仁煮做粥,以面裹枣蒸食,谓之枣糕;用杨桐叶、冬青叶染饭,色青而有光,食之资阳气,道家谓之青精干食饭;今俗以夹麦青草捣汁和糯米做青粉团,乌桕叶染乌饭做糕。
寒食对胃有影响,对老幼病疾者更是一种负担,此俗之弊理应革除。但由于加入了丰富的民间文化内容,移风易俗并非易事。
据《后汉书·周举传》记载,东汉时期,介子推的故乡一带竞寒食一月。
至魏,曹操又有<禁绝火令》,说:“闻太原、上当、西河、雁门冬至后百五日皆绝火寒食,云为介子推。且北方恒寒之地,老少赢弱,将有不堪之患。令到,人不得寒食。若有犯者,家长半岁刑,主吏百日刑,令长夺一日俸。”
然而,寒食之俗并未因其弊而被革除。民间会借天灾人祸与人君去抗衡。据<晋书》载,石勒时,天降大雹,西河、介山一带大如鸡子,平地三尺,洼下丈余,行人禽兽死者万数,从太原到巨鹿,大面积的树木被摧折,庄稼被荡平。石勒问大臣徐光。徐光说:“这样的自然灾害历代都有,但明主应据此以变,以敬天怒、安民心。
去年禁寒食,而介子推是帝乡之神,历代所尊,或许不宜替代。臣民叹息,王道尚为之亏,何况群神怨憾而不怒动上帝乎!纵不能令天下同俗,而介山周围是晋文公所封之地,宜任百姓奉之。”于是石勒下令,恢复寒食。正是这个缘故,民间至今还以为,如不寒食将会有雹灾。
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山东民间“吃鸡蛋,免雹灾”的历史根源——据方志载,大部分山东人是明代从山西迁移来的。
寒食也由一个月而减为七天、三天、一天,到今天与清明合二为一。人们再也没有寒食的心理压力,代之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花红柳绿的喜悦之情。年轻一代“吃鸡蛋是为了消灭雹灾”的意识已没有这么明显了,代之以儿童、师生、亲友间丰富多彩的生活情趣和融洽的人间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