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Bob Cringley为了制作《书呆子的胜利》节目而采访了乔布斯。当时乔布斯刚刚被排挤出苹果,正在经营自己创办的NeXT。当时的节目只用了这次访谈的一小段。1990年代末,采访母带从伦敦运往美国途中遗失,这段访谈自此消失。
而几个月前,导演Paul Sen在车库里发现了一份访谈拷贝。Bob Cringley说:“乔布斯生前很少接受电视采访,如此精彩的访谈更是罕见。它记录了乔布斯的坦率、非凡的魅力和独特的视野。为了向这位奇人致敬,我们几乎一刀未剪。大部分内容是首次公布于众。”
以下为文字版:
在命运的低潮,乔布斯不是一个怨妇,他眼神笃定,神情坦然。生命的价值、商业的本位、产品的灵魂、不同凡响产品的打造、顶级人才的激励、市场的密码等等主题,娓娓道来。这是饕餮盛宴,不容错过!
一九九五年是乔布斯职业生涯的低潮。这卷纪录片,被导播丢在车库里十六年,直到乔布斯逝世后不久才找出来。透过它,我们填上了“乔布斯密码”的最后一个空格。
会制造噪音的团队,才会磨出美丽的石头
每次(新产品计划)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有很多很棒的想法,团队对他们的想法深信不疑。这一刻,我总会想起我小时候的一幕。
街上有个丧偶的男人,他已经八十岁了,我记得他花钱请我帮他除草,有一天他说,到我的车库来,我有东西给你看,他拉出老旧的磨石机,架子上只有一个马达、咖啡罐和连接两者的皮带。
我们到后院检了一些石头,一些普通、老旧、小起眼的石头,我们把石头丢进罐里,倒点水,加点粗砂粉,把罐子关起来,他打开马达说,“明天再来看看”。
我第二天回来,打开罐子拿出的是令人惊艳,美极了的石头!
本来只是寻常不过的石头,经由互相摩擦,互相砥砺,发出些许噪音,结果变成美丽光滑的石头,这件事我一直记在脑海里。
在我心里,这个比喻最能代表一个为理想奋斗的团队。集合一群才华洋溢的伙伴,让他们互相冲撞、争执,甚至大吵,这会制造一些噪音,但是,工作的过程中,他们会让对方变得更棒,也让点子变得更棒,最后就会产出这些美丽的石头。
之后我加入惠普(HP)的一个团体。我十二岁时致电惠普的比尔·休利特(Bill Hewlett,惠普创办人),这又透露出我年龄来了,当时电话簿上没有隐藏的号码,所以我打开电话簿查他的名字。他接电话时我说,“嗨,我叫史帝夫·乔布斯,你不认识我,我今年十二岁,我在制作频率计数器,需要一些零件。”
他就这样跟我谈了二十分钟,我有生之年不会忘记这件事,他不只给我零件,还给我工作。
那年夏天十二岁的我在惠普工作,对我影响很大,惠普是我那年纪唯一看过的公司,形塑了我对公司的概念,也让我体认他们如何善待员工。
当时人们还不晓得胆固醇,他们每天早上十点,会推出一大车的甜甜圈和咖啡,每个人都会休息吃甜甜圈配咖啡,都是像这样的小事。很显然该公司体认到,公司真正价值在于其员工。
A级人才的自尊心,不需要你呵护
我很早便在苹果观察到一件事,我常常想到,但不知到该如何解释。
人生中大多数事情,平庸与顶尖的差距通常只有二比一,假如在纽约搭上一般司机的车,与最棒的司机比,最棒的司机也许能让你快30%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普通汽车和顶尖汽车的差异有多少?也许20%吧。顶级CD播放机和一般CD播放机的差别?我不知道,也许20%吧。因此,二比一在人生中已经是极大差异。但是,就软体而言,平庸和顶尖的差异,可能达五十比一,甚至是一百比一,这种情况在生活中很少见,我很幸运的能把我的人生,花在这样的领域上。
因此我大部分的成功来自于,找到真正有天分的人才。不是B级、C级人才,而是真正的A级人才。
当你聚集足够的顶尖人才,你千辛万苦才找到五个人,他们真的喜欢一起工作,他们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就不想再和次级人才共事,这变成一种自我约束的行为,他们只想聘请更多顶尖人才。
假如你找到真的很棒的人才,他们知道自己真的很棒,你不需要悉心呵护他们自尊心,真正重要的是工作表现,这大家都知道,最重要的是工作表现。
我想,你能替他们做最重要的事,就是告诉他们哪里还不够好,而且要说得非常清楚,解释为什么,然后把他们拉回正轨。
你必须用不会让他们觉得你质疑他们能力的方法说,但是你也不能留给他们太多空间,解释为什么东西不够好。这很难,所以我一向用最直接的方法,如果你跟和我共事过的人访谈,那些真正杰出的人,会觉得这个方法对他们有益,有些人的确很痛恨这种方法。
我有时会骂某人的工作成果像大便,但一般只会指出他们离够好还差得很远。
若问麦金塔团队成员,很多人会说他们不曾如此卖命过,有些会说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不过所有人都会说,这肯定是他们人生中最强烈也最珍贵的经验。
真正的魔法,是用五千个点子磨出一个产品
我离开后,对苹果最具伤害力的一件事是史考利(苹果前CEO)犯了一个很严重的毛病:认为只要有很棒的想法,事情就有了九成。你只要告诉其他人,这里有个好点子,他们就会回到办公室,让想法成真。
问题是,好想法要变成好产品,需要大量的加工。
当你不断改善原来那个“很棒的想法”,概念还会不断成长。
改变,结果通常跟你开始想的不一样:因为你越深入细节,你学得越多。
你也会发现。你必须做出难以两全的取舍,才能达到目标:有些功能就是不适合电子产品做,有些功能就是不适合用塑胶、玻璃材料做,或是工厂就是做不到。
设计一个产品,你脑海中可能要记住超过五千件事,把这些概念组合在一起,使劲让这些想法在一个全新的方式下一起运作,达到你要的效果。
每天你都会发现新东西。这同时代表新的问题,和新的机会。让最终的组合有一点点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流程”,也是真正的魔法所在。
做出好产品的关键因素,不在于很会管理流程
1984年我们从惠普聘请了一堆人(设计图形界面电脑),我记得和一些人大吵一架。他们认为最酷的用户界面,是在荧幕底部加上软体键盘,他们没有等比例间距字体的概念,也没有滑鼠的概念。
他们对我大吼大叫,说鼠标要花五年来设计,成本高达三百美元。最后我受够了,就去外面找到大卫·凯利(David Kelly)设计,结果九十天内就有了成本十五美元的滑鼠,而且功能可靠。
我发现苹果某方面缺少这种人才,能多面向掌握这个想法的人才。的确要有一个核心团队,但由惠普人马组成的团队显然不行。
这和专业的黑暗面无关,这是因为人们失去了方向(指惠普团队无法多面向思考),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他们便想复制最初的成功。许多人认为当初成功的过程,一定有其奇妙之处,于是他们开始尝试把当年的成功经验变成制度。
不久人们便感到困惑,为什么制度本身变成了答案?这就是为什么IBM会失败的原因。IBM拥有最好的制度管理人员,但他们忘了设计流程的目的是为了找最棒的答案。
苹果也有点这种状况,我们有很多人很会管理流程,却不知道如何找答案。最好的人才能找到最棒的答案,但他们是最难管理的人,你不得不容忍他们。
会找答案——这就是好产品的关键因素,不在管理流程而是答案本身。
我们不羞于窃取伟大的想法
你问我对产品的直觉从哪里来?
终究可以归结为品味,这是品味的问题。重点是让自己接触人类的精华,努力将之融入你在做的事情里。我的意思是,毕加索曾说过“好的艺术家懂得复制,伟大的艺术家则擅长偷窃”,而我们不羞于窃取伟大的想法。
我觉得麦金塔成功的原因,在于其创造者是音乐家、诗人和艺术家、动物学家和历史学家,他们正好也是全球最棒的电脑科学家,如果没投身电脑科学,他们在其他领域都会有杰出成就,而我们都为电脑带来了人文气息,这种人文的态度让我们从其他领域引进想法,眼光狭隘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们能做出一个小东西,来控制巨大的东西。
我第一次接触电脑是十岁左右,是去美国太空总署艾姆斯研究中心看到的。当时的电脑根本没有图像显示,那实际上是印表机,是有键盘的电传打字印表机,你可以键入指令,等一会儿,机器会开始运作,然后告诉你答案。但即便如此还是很了不起。
后来的故事你也听过,我们在《君子》杂志上读到。有个叫切奇队长的家伙,据说他可以打免费电话。我们又被这个给迷住了:怎么有人做得到这种事?有一晚,在史丹佛线性加速器中心的技术资料库深处,某个角落的最后一个书架上,我们发现AT&T的技术期刊,上头列出了整个原理来。那也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刻!
这实在很神奇!我们制作了这些小盒子,这种装置被称为“蓝盒子”,我们在底部加了张小纸条。我们的标语是“一手掌握全世界”。
你可以利用公共电话,透过网路主干到白原市(White Plains),然后接卫星到欧洲再到土耳其,然后经由电缆回到亚特兰大。你可以环游世界五、六次。因为我们学会如何连接卫星,你可以打给隔壁的公共电话,然后对着话机大喊,一分钟后声音会出现在隔壁电话里。就是这么神奇!
你可能会问,这哪里有趣了?有趣的是我们很年轻,我们学到可以一手打造出能控制数十亿美元建设的装置。就凭我们两个人,你知道我们懂的不多,对于做出一个小东西来控制一个巨大的东西,这是无比宝贵的经验。
假如没有这个蓝盒子,我不认为会有苹果电脑的存在。
为测试蓝盒子可以打免费国际电话,我们的确拨给过教宗。我们找到梵蒂冈的电话,然后沃兹尼克(苹果创办人)假装自己是基辛格拨电话给教宗,结果惊醒了整个教廷。
我根本不晓得枢机主教是什么。他们派人唤醒教宗时,我们终于忍不住大笑,他们才意识到我们不是基辛格。我们从来没跟教宗讲到话,但实在很有趣。
我创业从来不是为了钱
公司早拥有独占性的市场地位,不可能再成功了,所以能让公司更成功的人,是业务和行销人员,所以最后变成他们经营公司,而产品人员被赶出决策圈,而公司忘记做出好产品的重要性。当初是对产品的敏锐和创意,让他们独霸市场,后来却因经营人员而消失殆尽。他们对产品好坏没有概念,不懂将好构想变成好产品的工艺,他们也没有真的想帮客户的心——
在业界打滚这么多年,我常问别人你为什么做某些事,得到的答案都是: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做生意没有人会真的深思熟虑,这就是我的体会和认知。因此如果你愿意问问题,仔细思考,认真努力,你很快就能学会做生意,这不是多难的事情。
我身价超过一百万美元时才二十三岁;二十四岁身价超过千万美元;二十五岁就超过亿万美元。但钱没那么重要,因为我创业从来就不是为了钱。当然,有钱是很棒的事请,因为它让你有能力做很多事。
你可以投资短期无法回收的创意和想法,最重要的是公司、是人、是我们制作的产品以及产品对人们带来的好处,所以我不常把钱放在心上。你知道我没卖掉一张股票,我真的相信公司长期会很有发展。
我小时候在《科学人》杂志读到一篇文章,测量地球上各物种的运动效率,有熊、黑猩猩、浣熊、鸟类和鱼类——它们每公里花多少大卡移动?人类也接受了测定。
结果是兀鹫胜出,它是最有效率的物种,而万物之灵的人类表现不怎么起眼,排名只到前三分之一左右。不过有人很聪明,懂得测量人类骑自行车的效率,这让兀鹫甘拜下风,称霸整个排行榜。
我记得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我谨记人类是工具的建造者,我们所建造的工具可以大幅增强我们与生俱来的能力。早年在苹果真的有这样的广告,说个人电脑是心灵的自行车。我衷心相信,在人类所有的发明中,电脑的排名一定高高在上,日后看来必定如此,它是我们发明过最棒的工具。很幸运能躬逢其盛,能在硅谷亲眼目睹它的成形。
太空旅行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出发时若能稍微调整航向,到了太空中便有极大差别。我觉得我们仍在航道的开始处,假如能够朝正确方向调整,它会发展成更好的东西,我们有这机会做出几次调整,这带给所有相关人士极大满足。
我很显然是嬉皮,与我共事的人也都是嬉皮
如果不得不选择,我很显然是嬉皮,与我共事的人也都是嬉皮。
什么叫作嬉皮?这是个含义丰富的古老字眼。
人生有人们不常谈到的一面:当人生出现空隙时,我们才会体验到,那种时候一切都显得混乱,仿佛出现了缺口。历来许多人会要你找出那是什么,无论是梭罗或印度的神秘主义者,嬉皮运动也有那么一点味道,他们想找出那是怎么一回事,即人生的答案。
人生并非走父母的老路,有思想因此萌芽,因此人们才会想成为诗人而非银行家,我觉得这是件美妙的事情。我想把同样的精神放进产品里,这些产品出来后到人们的手上,他们便能感受到这种精神。
使用麦金塔的人都会爱上它,而你很少听到人们会爱上商品。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里头有着某种奇妙的精神。与我共事过的顶尖人才,大部分都不是因为电脑才入行,他们进电脑这一行是因为,这是最能传递感觉的媒介,因为你想要与他人共享。
[文 / 王育琨(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