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从2004年, 汤一介先生通过生物化学指标异常被查出"肝硬化"后,当时并没有不适的症状, 经医学干预,异常的指标曾回落至正常范围,在乐黛云先生的精心照料下,健康状况还不错。2008年汤、乐伉俪还出席在武汉大学召开的中国哲学学术会议,挚友重逢喜出望外。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我们还有幸第一次看到了汤一介先生作为首席专家2007年5月刚编纂出版的精华本《儒藏》首批成果两册,当即表示祝贺。
在得知患肝病后直至告别尘世将近10年时期里,汤一介与乐黛云这一对著名的学术伉俪仍然始终不渝地活跃在国内外学术舞台上,特别是汤一介先生不断与疾病抗争,视学术为生命,直到最后一息,他的精神惊天地,感鬼神,令人敬仰不已!
汤一介先生与终生挚爱的乐黛云先生历尽风雨、志同道合、相濡以沫,两年前幸福地度过钻石婚。他们的纯真爱情及其升华在他们合作的随笔散文集《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2005年)中得到感人的真诚表述。人们广泛传诵着这一对独特的学术伉俪的浪漫而富哲理的故事。现在有一只鸟飞走了,但这一对同行的小鸟直到老鸟的身影与足迹将永远留在未名湖畔,与博雅塔的倒影争相辉映。而留下的那只小鸟更以超人的理性与智慧继续谱写着"誓将永随"的人生。
现在这篇表达我们内心怀念汤一介先生的文字,着重穿插了与乐黛云先生的书信往来,回顾汤一介先生以重病之躯的赤子之心呕心沥血的精神为推进我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儒藏事业发展的若干感人片断。(信件以时间顺序展现,TY,XY分别是汤一介、乐黛云,肖静宁、杨工-祖陶的简称。)
二、
2013年3 月9日,春寒料峭。从北京大学朗润园传来了不幸的消息,一介兄的病情恶化了。本来肝硬化就是一个不能逆转、只能延缓其进展的预后不良的慢性顽症,更可怕的是它一直埋伏着病情恶变的危机。正当汤一介先生不顾高龄与健康超负荷地奋力进行着开创性的学术事业时,病魔正在悄悄地侵蚀着他的身躯。当我们得知一介兄的病情已发生了凶险的变化时,心中万分不安。每次去信都是为他深深祈福。说来也巧,这件事并不是黛云主动告诉我们的。
话说2013-03 -08我们收到友人的电子邮件,附有一张"奇景云端中的菩萨"图片,清楚地看到在天边大片云彩的东北端有一个非常真切的菩萨像,面善略带微笑。转发人附言,愿每个人都平安喜悦。我们立马发给一介兄,并在信中写道: "送你一个祝福,保佑平安"。 万万没有想到次日黛云的回信在询问一个注释问题时首次告知了一介兄病情恶化的不幸的消息:
Dear xy,我正在编辑《跨文化对话》31期,准备登载杨工有关耶拿逻辑的发言,其中有一句马克思的名言"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一把钥匙",请速查一下是否有误?
老汤查体初步确定长期肝硬化已转化为肝癌,我们已住进北医三院,今天是回家度周末,明天回医院,治疗方案要经过一系列检查后才能确定,初步意见是保守治疗,但我又很担心会不会扩散?将来会不会后悔?老汤自己还不完全知道。初知此事,我如五雷轰顶!现在尽量以工作麻醉自己。乐 2013-03-09
这是我们从黛云的回信中第一次听到一介兄病情恶化的消息,下面是当时的回复:
Dear ty: 好意外,心情好沉重。我们愿分担你的一切。
1)是不是有一种神奇的心灵感应,我看到天上的菩萨就急于发给你,保佑平安。我祈求、并相信菩萨一定会保佑一介兄平安的。亲爱的ty,别紧张,高龄患上此病,远不如中年、初老凶险。如果医生提出"保守治疗",这是可信的,对一介兄是负责的,因为对社会上的一般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医院都要追求收益最大化的。
我们早已接受了一个概念: "75岁以上的老人不要做创伤性治疗"(医学行家讲的真话),折腾的结果是一样的。既来之,则安之。初步还不一定呢!暂时不用紧张。就是肝硬化也就很多年了,说明进展很慢。放下工作,平静地好好养息。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好吗。
2)至于马克思的名言"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一把钥匙",请速查一下是否有误?
原话是这样的:"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第23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版)
好!深深地祝福!xy 2013-03-09
收到黛云的信,一方面为一介兄的病情担忧,另一方面也为作为中国比较文学的开拓者乐黛云先生、与汤一介先生同样在海内外具有广泛声誉的学问家,为了一个注释来信询问而感动,足见其十分严谨的治学态度。她主编的《跨文化对话》,内容极其丰富,思想活跃前沿,学术性很强、影响深远而广泛。我们觉得汤一介与乐黛云这两个不同领域的学者之间的中西文化交汇与融合的对话本身就为"跨文化对话"提供了楷模。在《对话》中几乎每期都有一介兄的真知灼见。2012年12月28日,人民出版社与武汉大学哲学学院联合举办了我在85岁首译的《耶拿逻辑》的新书发布会,一介兄非常关心、重视和鼓励。黛云主编不仅将我在首发式上的发言《耶拿逻辑的历史地位》收入了,还将我的两名前博士生、现知名学者陈默教授的《绝对精神的追求,生命之花的绽放》和何卫平教授的《不求虚名,但求心安》也收入了。一介兄还夸奖黛云胆子大,因为她在编者导语中对《耶拿逻辑》的概括很是准确到位,这也反映了真正的学者不仅学养深厚且事必亲躬的行事风格。
得知一介兄的病情恶化,肖静宁立即想到她的老同学周柔丽,她是北京大学基础医学院的生物化学和细胞生物学专家、博士生导师,专门研究肝癌的分子细胞生物学的,在英国著名的《Nature》杂志社的Oncogene等杂志上发表过原创论文,她的终身伴侣芮静安教授是北京协和医院的名医、肝癌外科专家。他们合作编写的《现代肝癌诊断治疗学》正在修订再版。他们为人非常好,对汤、乐教授也十分仰慕。肖静宁只有拜托于老同学了。自那时起,他们的关爱伴随着一介兄走完其人生旅程。
接着,乐又连续来信表现出对病情的忧虑:
Dear xy,我们已住进北医三院。学校很照顾,让我们一起住进一个单间的高干病房,准备全面检查一下。我最近经常头晕,还有心脏不时早搏。你的两个朋友(指肖静宁引见的两们老同学专家)真是太好了!现在已很难遇到这样的好人,我们一出院就立刻和他们联系。人总会有一两个最贴心的朋友,这是生命的支柱,平时不觉得,灾难降临,就明白了。 ty 2013-03-10;
Dear xy,谢谢你们那么遥远、那么执着的关怀。老汤仍然很衰弱,而且每况愈下,我们是一筹莫展! ty2013-05-14
周柔丽、芮静安伉俪专家作为医生的惯例,不仅看了全套检查资料,还坚持及时登门北大朗润园汤家看望一介兄,以了解他的病况。日后也一直保持电邮、电话的联系,对病情作科学的咨询分析判断和建议,以免过度或不当治疗造成延误与伤害。两位专家痛感目前医学界对肝癌治疗的盲目与弊端,不是病家需要作什么,而是我这个医院能做什么,例如引进国外先进仪器到处用。一介兄带癌生存快一年了,这本身已是奇迹。下面引用2014年2月27日一封黛云给柔丽(信中称之为周大夫)的信件:
周大夫,非常感谢你转来的材料,对日常生活很有指导意义。老汤作了第二轮放疗,是赛博刀照射5次,还植入了5 枚"金标"(千元一枚),明显的好转是AFP从六百多降至二百多,生活状态也好了一些。呈上放疗一个月后的核磁报告,结论中的"4、肝右叶6段小结节灶,考虑为新发病灶;"让我十分忧虑,请你和芮大夫看看,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办法?他目前只是静养,中药也不再吃。谢谢你俩。 乐黛云 2014-02-27
黛云称这两位专家为大仁大德的、现在极少见的良医。他们去年对汤家的造访,目睹汤一介先生的乐观风趣的亲和力,看到了独特的、很有气势的藏书丰厚的大书房,也给这两位本来就非常仰慕汤一介先生的医学专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按理说,长期肝硬化已转为凶险的癌症,一般人肯定是四处求医,乱了方阵。一介兄令人敬佩之处在于,在2013年3 月确诊到2014年9月谢世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除去在医院住院诊治的有限时间外,他总是寸步不离自己钟爱的事业,他实在没有办法放下自己的工作,也不能不去参加一些重要的活动。对于一个87岁高龄又患凶险病症的一介兄来说,一介书生的坚强与承受痛苦的品格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他是那么儒雅温存,平易谦和,求真理,爱自由,爱事业,爱国,爱家,爱师长,爱学生,爱朋友。他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受人敬重的具有反思和批判精神的人,在身不由已的特殊年代里,他也无心为恶。
现在回想起来,在癌症确诊前的2012年第4季度,一介兄可能实际上已带病参加了两项极其重要的活动,获得了崇高的荣誉。一是2012年10月4日他荣获中国人民大学"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二是2012年10月29日荣获"北京大学哲学系百年庆典哲学教育终身成就奖"。出席这样的大型活动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啊,需要克服多大的困难啊!
在与病魔的抗争中,一介兄始终保持淡定和平静的心态,由于肝癌对化疗并不敏感,治疗主要是特殊的放射治疗(赛博刀)配合中医调理,一介兄平安地度过了2013年。这一年中他的学术工作在有序地进行,这本身已经是很了不起了。2014年2 月23日。乐黛云先生来信说:"xy:作了第二次赛博刀,病情尚可,我们一切还好,平稳就是大幸。"黛云在给周教授的信中也重申了"病情尚可"。可能正是在这相对平稳的不太长的时间里,一介兄好像在与时间赛跑,以自己宝贵的生命与病魔抗争,进行着一项接着一项的超级重大活动。
汤一介先生发起和作为首席专家的《儒藏》工程,10年来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是为中华文化建功立业的大举措。2014年五四青年节,习近平主席来到北京大学人文学苑,参观了汤一介先生的工作室,与他亲切握手,促膝谈心,了解儒藏编纂情况,赞扬他为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继承、发展、创新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本想在电话中向汤、乐表示祝贺,但他家电话太忙打不进去。我们连夜在邮件中写道:
亲爱的ty: 喜从天降, 汤一介先生受到习主席的接见啦! 这是完全没有料到的令人鼓舞的大事。
当晚的新闻联播和晚9点的重播,我们破天荒地看了两遍。我们真的好惊讶,一介兄还能完成这样重大的使命,电视表现出了他的大家风度,虽然消瘦多了,但精神矍铄。 想想几十年来你们作为学术伉俪频频在电视访谈上的神采风韵,令人难忘。但我认为这一次更显示一介兄坚强的意志,与病症抗争的胜利 ,真是奇迹。心中万分感佩.你们体现了生命的本真与价值,也让所有关心敬仰的人感到宽慰。
这样一个国家级的顶极活动,是需要大量准备工作的,还是比较辛苦的吧,祝贺圆满完成任务。这不仅是一介兄个人的荣耀,更重要的是对推动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发展吹响了重要的集结号 ,具有极大的鼓舞作用,一介兄在高龄特殊身体条件下为传统文化作出的巨大贡献将载入史册。
现在希望好好休息,让奇迹伴随着!为你们祈福!
健康快乐每一天! 2014-05-06 23:08
在习主席接见近10天后我们以"令人万分感佩"为主题再发去电邮问候:
亲爱的ty好!今天是05-13了。距习主席的接见快10天了,一切均好吧,
十分惦念。一介兄是一个奇迹。我和周教授都认为,看来病灶恶性程度不高,生长缓慢,完全可能和平共处,但请继续保持良好的心态和有效的生活方式,更好地恢复调养,平安和学术生命属于你们。xy 2014-05-13
一介兄在5月初受到习主席的亲切接见后,人们似乎暂时忘记了他是恶疾緾身的耄耋学者,他做的工作、参加的活动超出一般健康老年人所能做的,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与时间赛跑啊!我们一方面感到身体可能真的还不错,为他的成就高兴;一方面也非常担心劳累过度的后果。因为我自己参加一个小型的《耶拿逻辑》中文首译本的新书发布会,尽管出版社和学院有多位领导和专人承担会务,仍感到非常操心和麻烦。我们看到2014年的5、6、7三个月一介兄实在是太辛苦了。
长期以来,黛云总是不时转发一些关于国家改革、反腐败和音乐艺术方面的帖子给我们。在一介兄最后的岁月里,这种转发赋与了特别的含意,我们并不特别在意附件的内容,而是把乐的发帖视为是报平安的信号。如果较长时间不能收到邮件,心中就会产生疑虑和不安。我们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一介兄的健康和他参加的重大学术活动,也理解这些活动是无法完全回避的,因为一介兄本人就是活动的主人公。如:
2014年6月19日,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和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与研究中心联合主办的 "新世纪中国哲学转型--《汤一介集》新书发布会暨学术座谈会"在北京大学人文学苑隆重召开。来自国家和主办大学的相关领导,中国社会科学院和著名兄弟院校的著名学者齐聚一堂。大家围绕着《汤一介集》新书的出版,就"新世纪中国哲学转型"这一话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令人注目的是,汤一介先生在座谈会上做了认真深刻的发言。他从自己在八九十年代重点思考的几个问题谈起,回顾了自身的学术研究和哲学思想,受到与会的专家学者高度赞扬。
出版精良的《汤一介集》10卷本,每卷都配有多幅彩色插图,全面展现了一介兄的思想轨迹与学术贡献,为读者展示了一个生动鲜活的学者形象,也深刻地映衬出一介兄一生在中国哲学不同时代的沉浮,从侧面折射出我国现代哲学研究的曲折发展历程,为弘扬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尤其是儒、道、释三家学说的现代性转化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
一介兄对自己文集的10卷本的出版发布会由衷地喜悦,达到忘我的地步,据参加发布会的郭齐勇教授称,那天汤先生精力格外充沛,讲话中气很足,气色也不错。要知道,他参加会议和发言的时间都远远超出医生的规定和忠告,可以理解他是情不自禁而为之的。对此,我们还在第一时间发出邮件首先关心一介兄的健康,提出切忌过劳的忠告。并" 热烈祝贺《汤一介集》新书发布会隆重召开!又一次看到汤一介先生精神矍铄,非常欣慰。"
会后才知道,一介兄开完这次会议后,精疲力竭,元气大伤,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自己上楼回家,而是被抬上去的。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信号。黛云的信是这样写的: xy,你们说得很对,开了19日的会后,他简直完全垮了,二楼也上不去,人家抬上去的。医生只让他参加一小时会,顶多讲10分钟,他开了两个半小时,讲了25 分钟,结果无法控制,至今一直十分虚弱!文章很好,我只改了一个字,杨工说他调到武大前,没有上过一堂外国哲学史,其实是没有讲过 。易误解为没有学过。 乐
黛云又来信说:Dear xy,老友关怀是最大的安慰,老汤病情尚能稳住,只是肚子发胀发硬(虽不太严重)仍无好转,便中是否可问问周大夫,西医是否有什么治标的办法?(如抽腹水之类)她真是一个最好的好人,我电脑坏过,丢失了她的地址。杨工的文章越写越好,深知一半是你的功劳! ty
黛云所说的杨工文章越写越好,是指我以"二十一世纪人类文化发展的新格局--读汤一介《瞩望新轴心时代》"(简称"读后")为题为一介兄的新著写的读后感,后来黛云又说"究竟是老朋友,真感到情深意长,问题抓得精准。"现摘录该文开头的一段以示怀念。
"近读学长、同窗、至交,著名哲学家汤一介先生寄赠的大著《瞩望新轴心时代--在新世纪的哲学思考》,深受教益与启发。一介兄在青年时代就酷爱思考,思考成为他最鲜明的学术特色和最可贵的学术品格。一介兄一生都在读书、教书、写书、编书中度过,在那些特殊的年代也历经过磨难与坎坷,在历史的漩涡中激荡起浮,像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浪费了自己最好的光阴。与众不同的是,善于思考的一介兄把这一切都作为重要的反思、反省的思想资源来对待,作为学术征程新的出发点。当改革开放的新时期来临,他就迸发出无比的热情,见识超群,不断地自我超越,把思考化为行动,不知疲倦地以崭新的面貌开创出一片又一片令学界惊叹的学术新天地,他创立的中国文化书院,他倡导和主持的浩瀚的儒藏工程,他推出的《汤一介集》10卷本……,使他的学术成就登峰造极,成为享誉海内外的当代通才大儒。要知道近10年来他一直处于身体不佳的状态中,时时令我不安。但是,他的超乎常人的坚强不屈的意志,高效优质的学术成果,令我无限敬佩。我想,这一切,源于他对祖国、对传统文化的一片赤诚的热爱和责任感,面对新的现实不断进行新的思考,不断提出新问题,阐发新观点,反本开新,始终走在学术的前列。很少有同辈人像他那样具有全球性的远大的眼光,渊博的学识和敏锐的思想,笔耕不止,著作等身,他用超凡的才能努力夺回被浪费的时光,大器晚成,老而弥坚,赢得了广泛的尊重和赞扬,成为学术界的一面学术创新的旗帜,对推动中国传统文化的转型与现代化和走向世界、推进人类文明,作出了独特的令人瞩目的彪炳史册的新贡献。"
上述这篇"读后"的命运最能反映"鸟飞何疾"的急促,早在2014年六一儿童节与端午节重合的日子就发给黛云了 ,7月初又再发了一次。由于一介兄学术活动的极其忙碌和揪心的病情变化,到7月15日黛云来信说"昨天老汤犯病,又吐又泻,大家忙乱不堪,直到今天他还没有精神看,但让我打印出来放在枕边说以后看。"这已经让我十分心疼和感动了。在得知黛云决定将该文收入她主编的《跨文化对话》后,我们向爱思想网投稿,8月3日《读后》得到了首页头条推荐发表,8月18日《北京日报》理论周刊"读书"用半个版面刊登了对上文的缩写稿,编者在每个大段落之前增添了醒目的摘要式的文字,并在中心位置刊出了有一介兄头像的大著的封面。不料,半个月后的9月9日一介兄就告别尘世了,"鸟飞何疾"?!写到这里,我后悔没有早一点写出来,我是春节前就收到赠书的,我一直在认真阅读做摘要。我这个人做事效率差,只能单打一,连续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把张世英先生交待的按理论著作版改译《精神哲学》的坚果啃完后才重拾的,我以为书评晚一点发没关系。在与一介兄天地相隔的今日,重温黛云的信,说到"等他好一点,一定让他尽快看。"心中不免充满惆怅与愧疚,双眼湿润了。
2014-06-19的《汤一介集》的首发式可能是一介兄病情恶化的一个转折。我们时刻牵挂着,一个月以后我们去信问候:Dear ty:
距上次大活动(06-19)体力不支虚弱已一个月了,想来休养与中药调理已见成效,别急,慢慢来,稳住,平安,恢复。
天已热,多保重。
时刻祈福!健康快乐!
周末愉快!xy 2014-07-19
按理说,一介兄的病情是到了非常时期了,但是20天之后,他又不得不参加一个巨型学术活动,那是他亲手开创、为之付出自己的学术生命、他深爱的《儒藏》精华编出版100集的庆典,相当虚弱的他那怕只要一息尚存也要赴会的。
2014年07月11日,《儒藏》"精华编"百册出版发布会在北京大学中关村隆重召开。作为《儒藏》首席专家、总编纂汤一介教授居然还能以虚弱之躯到会致辞,向与会领导和学者、同仁们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汤一介先生的到会为会议增添极大的光辉给同仁们极大的鼓舞。
时间倒流到2003年,教育部正式批准由北京大学主持、以北京大学资深教授(相当于文科院士)汤一介为首席专家的"《儒藏》编纂与研究 "作为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立项,其后又将《儒藏》工程作为重大专项,持续给予经费支持。《儒藏》工程分为《儒藏》"精华编"和《儒藏》全本两步进行。
时至2014年7月,经过海内外500余名专家的持续努力,儒藏精华编10年间竟完成和正式出版了100册,计6,000余万字,这是何等辉煌的业绩!距精华编总计282册的完成迈出了坚实的大步伐,计划2017年出齐已进入倒计时,一介兄是多么希望亲自完成这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造福后代的创举啊!
一介兄实在是太累了,这是黛云信中不断传来的信息,上面讲到的5、6、7三个月的活动还只是台面上的事,至于台下为此付出的辛劳、心血那是不言而喻的事了。一介兄是用一种特殊的精神力量在硬撑着啊!2014年7月中、下旬以来,乐黛云的信主要是向周柔丽教授求教病情方面的事,可以看到一介兄的病情在明显加剧。黛云已预感到不幸在逼近,只能勇敢面对。下面选用一、二封。
2014-07-19乐的信:
静宁并转周大夫,深心感谢周大夫多次关切!老汤的情況真的不好。上次查血AFP已超過2000,核磁发現又有新病灶約1.6cm,旁邊還有更小的。幸好沒有什么大的疼痛!301医院也主张保守疗法,大体与周大夫这次谈的相合!現在只是吃中药,人总要经历这些不幸!只能勇敢面对。TY 2014-07-19
周柔丽教授2014-07-24通过静宁转给黛云的回信总是一贯的细致,深入浅出讲明医学道理,她也感到汤先生病情的严重与复杂,不知该不该告诉乐老师,或者是选择性转告:
静宁:汤老的病情据乐老师所说,肝中做过放疗的肿瘤尚稳定,但又出现了新的病灶,且AFP升高到2000,看来肿瘤在缓慢进展。AFP升高对体内抗肿瘤机制是不利的,可以说是助纣为虐。现在虽然还有一些微创的办法消除新生出的肿瘤,但也担心汤老的身体经不住再折腾。所以301 和人民医院都不建议再做针对肿瘤的处理。目前有腹胀,据乐老师分析可能水胀、气胀并存。水胀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由于肝功能受损或营养物的消化吸收不良致血浆白蛋白低所致,这种情况通常伴有脚肿,可通过不时地静脉输注白蛋白来缓解。另一个原因是由于肝硬化造成的门脉高压导致腹水。放疗的一个副作用就是促进肝纤维化,况且汤老原来就有自身免疫性肝炎、肝硬化的肝背景。这个因素难以去除。至于气胀可能与肠道菌群紊乱和食物产气有关,我建议艾灸足三里等穴位来促进排气缓解。对于输白蛋白和艾灸足三里等穴位的建议前日已通过短信发给乐老师。关于病情的分析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乐老师。如果你觉得可以就请你转发,或选择性转发。柔丽2014-07-24
八月份,一介兄不止一次入住医院,但不几天又出来了,他实在是有太多的事需要亲自处理,黛云也不时发来附件,关心国家大事,我们以为就这样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平平安安走下去,创造生命和学术的奇迹……
汤一介先生即使在命悬一线的危境中,心中惦记的仍是儒藏工程和祖国的传统文化事业。在8月下旬他最后一次住院的头一天,他可能预感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说他努力了,尽心了,但他做不到了,他十分清醒而具体的向学生和黛云阐述了希望儒藏事业继续推进的心愿,讲了半个小时之久。实在令人深深敬佩与感动。
三、
晴天霹雳!2014年9月9日汤一介先生在耗尽了自己最后一缕生命之火后,终于走完了辉煌、坎坷而带有传奇色彩的87载人生历程,生命的时钟永远停在那令人心碎的一刻。
噩耗传来,珞珈呜咽,东湖泪涌。与汤一介先生近70年的相识相知由远而近映入我的眼帘。1945年在西南联大校园我看见穿着长衫的我的老师汤用彤先师与一个英俊青年走在一起,隔着一段距离,我也没问是谁。1946年到了沙滩北京大学才知道这青年是用彤先师的长子汤一介,他成了低我一届的哲学系同窗,那时许多课程都是共同学习的。如我们共同聆听用彤先师讲授的"英国经验主义与唯理主义课程",数十年后根据汤一介、汪子嵩等人的纸已发黄的听课笔记整理的很不全的初稿,最后是由我补充定稿成文的,成为汤用彤全集中的第四卷的主要内容。1950年我毕业后留在哲学系贺麟先生的编译委员会,实际上是留系作助教兼系秘书,与时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席(实际上是校长)的用彤先师始终保持着不一般的师生关系。一介兄1951年毕业后分配在市委党校,我看到用彤先师学贯中西印,身体不太好,年事渐老,实在是需要助手相帮。在从借调的马列主义基础教研室回到哲学系后,我就立马找到我的老师郑昕系主任建议将一介兄调回北大,这事二话没说就办成了。这样,我与一介兄就有了在哲学系共事的一段经历。由于穿插了静宁与黛云的铁的友谊,我与静宁结成百年之好,燕南园58号汤家好像成了我们自己的家,我们度过了无限美好的许多时光。拿现代的话来说,一介兄和黛云都是充满魅力的人。有一次静宁问黛云,你和汤一介是初恋吗,她连说,不是,不是,追求汤一介的人起码有10个,我最少有一打。啊!多么浪漫的佼佼者终成眷属。
由于1957年夏季以后政治形势的巨变,我从一锅端的农村下放基地劳动一年多回校不久,1959年我就被武汉大学哲学系要去了,原因竟是陈修斋先生"内定"为右派不让上课。从此劳燕双飞,但我们的友谊却是天长地久。特别是重感情的静宁总是感到汤家的恩情今生都无法回报,而且对汤、乐二友后来的影响与成就充满了崇拜。由于一介兄经常上电视,1998年我们到北大时,静宁开玩笑地问一介兄,你的屏幕形象如此潇洒,有没有人给你写信呀,他笑着指着黛云说,"多的很,她不让我看"。大家都爽朗地笑了。这些就是黛云看到上面说的《读后》感到有静宁的一半功劳的原因。当我从只言片语的回忆中走出来,我绝不相信的是一介兄真的走了。但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无情。我的耳边仿佛回荡着一介兄在谢世前不久的一次大型学术活动上竭尽全力地宣称:"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也不放弃我的学术工作",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一介兄奇迹般地长期带病工作,特别是最后两年,忍受着病情的折磨,以超人的意志,置生死于度外的超凡的境界,不断突破医生认为的生命极限。赢得了学术界广泛的敬仰,所有这些与乐黛云先生全力付出的深深的爱与配合医生对病情的合理处置是密不可分的。
一介兄的仙逝,肖静宁最早是从凤凰网看到这令人心碎的消息的。在国外的儿子、女儿都在第一时间为汤叔叔的去世悲伤。
由黛云亲自告诉我们这不幸的消息是多么残酷与不忍。她是在2014年9月9日深夜、实际上已是9月10日的零点24分用一个陌生的、无法回复的邮址、作为附件告知我们的,内容如下:
杨工、静宁,老汤已于九月九日晚,九時十五分,离开尘世,归于極乐。乐
静宁的回复是这样的:
亲爱的乐:非常意外,万分悲痛,总以为平平安安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一介兄还能闯过去。
最不放心的是你,相信你能挺住,让一介兄放心地走好。一介兄太累了,他应该好好安息了,如果最后的日子没有多大的痛苦,那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我想他是平静地走的,他陪你过了最后的一个中秋节。他超常工作,几件顶级学术大事都完美完成了,应该没有太大的遗憾。一介兄是令人敬仰的,他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你要保重,节哀顺变。丹丹双双好好抚慰你们的好母亲。
XY 2014-09-10 9:33
两天后静宁又饱含深情给黛云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黛云老友,晴天霹雳,牵动亿万人的心,我最担心的是你能不能承受这残酷的现实。当我看到你从灵堂走出来强抑悲痛,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多么想飞到你的身边,那怕分担一点点你的悲伤
收到你平静地告知:一介兄离开尘世,归于极乐,你的表面的平静显示出高尚的情操和内心的淡定。
杨工以及我的儿子、女儿两家都在第一时间给我来信表示悲痛与哀悼,希望阿姨保重。
一介兄的千秋大业载入史册,他是一个光明磊落,返本开新的新时代的思想家、哲学家,他所做的一切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的。实在是非常了不起。
本以为如我所愿"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平平安安"地,把病情稳定住,就有生命和时间。没想到08-25住院没几天就回来了,最后实在不行了才又住院,终于逼迫他放下一切工作,不久,归于极乐了。他为中华文化工作到最后一息,他是我们最亲近的最崇敬的哲学家,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他赢得了许多至高无上的、当之无愧的荣耀,他是我们北大的骄傲。一介兄安息了,一路走好。
仅此向黛云致以最亲切的慰问,你的坚强感天动地,你还有重大的任务与事业,你要保重!向丹丹双双致意!
老友 杨祖陶 肖静宁 泣上2014-09-12 18:42
这两封信没有得到乐的回复,后一封信经修改,以《汤一介〈瞩望新轴心时代〉读后》(2014-08-18北京日报理论版缩写稿)的附注方式在告别仪式前及时首发在爱思想网;随后陶世龙先生以杨祖陶、肖静宁悼念汤一介先生为题在五柳村网转发。内容如下:
晴天霹雳!虽然知道汤一介先生一直抱病工作,参加多种大型学术活动,没有料到他虽然与夫人乐黛云教授度了最后一个特殊的中秋团聚,却没有等到教师节,就走了。
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老鸟,汤一介先生远远地飞走了,不会飞回来了,留下相濡以沫60余载的乐教授,其悲伤与痛苦令人心碎。但是作为学者的乐教授却以异常平静的心情发来邮件:"杨工 ,静宁,老汤已于9月9日9时离开尘世,归于极乐"。她的坚强与理性令人感动;以后看到她平静地清理一介兄的遗物的照片;又看到她在汤一介先生灵堂泣不成声的照片,她要求把哀乐改成汤一介先生生前喜爱的古典音乐,她强忍悲痛处理要做的各种身后事,显示了她作为大学者的风度与坚强意志。
几天来我们和我们的海外子女都处于沉痛的悲伤之中,深感汤、乐二位教授的风采、人格、成就给我家两代人的影响。我们找不出任何语言能安慰乐教授,我们懂得"离开尘世,归于极乐"的深意,我们衷心祝愿汤一介好友,学长一路走好。你的功照千秋的开拓创新的丰功伟绩,你的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的精神,你的温情和善的仁爱之心,你对朋友的真诚,你们一家对于我与肖静宁以及我们的子女的恩情我们永远铭记在心。我们为有你们这样的同窗至友而庆幸!
我们的国家民族有你这样的以赤子之心返本开新、旧邦新命的勤奋的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而自豪。你的一生开创了许多新的研究领域并作出重大成就,提出了许多重要的有启发性的前瞻性思想,赢得了学术界的广泛赞誉和最高辉煌奖赏,你把自己的最后一息都献给了祖国的哲学、思想、文化、特别是传统文化事业。
一介兄安息吧!安息吧!
杨祖陶 肖静宁 泣于 2014-09-13武汉 珞珈山麓
得知汤一介先生仙逝后,周柔丽伉俪专家非常悲痛,给乐老师发出了感人的悼念:
乐教授:这几天我们还念叨汤教授来着,北京新进了一台"海扶刀(超声聚焦)"可无痛无害杀伤肿瘤。我们还讨论可否给汤教授用,但又恐怕他承受不了,不敢贸然。真没想到汤教授这样匆忙地离去!汤教授为中国的哲学事业和"儒藏"竭尽全力,最后以辉煌的成就贡献于人类文明和祖国的文化,是我们的光辉榜样!他的精神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务望乐教授节哀!你为汤先生竭尽了最大的努力,既是好助手、又是好伴侣。你千万要保重!
芮静安 周柔丽 2014-09-11
2014年9月15日,汤一介先生的告别仪式牵动着学界和大众的心。黛云以学问家的理性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一介兄走后,除了在北大灵堂的失声痛哭外,她总是强忍悲痛,在告别大厅内她非常镇定,反而安慰悼念者,"你们不要哭,你看我都没哭,你们应该为汤先生完成了一定的心愿而高兴"。这就是老友乐黛云的情怀。她没有时间悲伤,她要坚强地为推动一介兄未竟的事业继续努力。汤一介先生的告别仪式大厅外,有各界人士1500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前来送行,对于一个学者而言,这是非常罕见的。大厅内乐黛云先生的花篮写的挽联是最令人感动的一曲挽歌,格外引人注目,它浓缩了她内心的不可言说的悲痛与忠贞的情爱,表达了誓将汤先生的学术遗愿继续推进的决心。如今"未名湖畔,鸟飞何疾,我虽迟慢,誓将永随"已广泛流传并深深植入人们的心中,人们也热切地盼望乐黛云先生能度过悲痛,保重自己,继续在学术大道上前行,彷佛他们还在未名湖畔比翼双飞一样!
四、
自从黛云平静地告诉我们一介兄归于极乐后,我们就失联了,通过电子邮件,手机,座机都没能得到她的任何消息,心中时时都在惦记着,唯有默默地祝福她。
2014年11月16日,突然收到黛云由老邮箱发来带有附件的邮件:
各位,终于强忍悲痛,整理出老汤最后的遗愿,希望能有助于工作的推进。乐黛云
静宁当即回复:
亲爱的乐:在一介兄归于极乐后的两个月另一周,终于有了你的信息,你发来了《关于汤一介的遗愿》,很难想象你是如何强忍悲痛完成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你的这种跨学科的作为,只能说明一介兄耕耘的事业已融入你的生命之中了,你快成半个儒家了。这个整理的遗愿实现了一介兄强调的"简约",写的清晰明白,意义重大,这是一介兄置个人安危生死于度外,一心惦记的未竟的 事业,他临终不久前的所思所想全是祖国传统文化和儒藏事业,这是何等高尚的学术品格!希望由他开启的儒藏事业能够持续下去,由精华本到全文本,这需要动员更多更大的力量,我们相信有学界的共识和领导的支持,这项伟大的事业一定会继续推进,以告慰汤一介先生在天之灵。
你的坚强令我万分敬佩。因为爱的太深,你才能强忍悲痛整理完成一介兄的遗愿的。 你能告诉我,你还是由小刘帮助家务吗,你的身体好吗?一介兄最后是否走的平静?当时两个孩子都在身边吗?
"未名湖畔,鸟飞何疾,我虽缓慢,誓将永随" 已传遍大江南北,未名湖畔两只小鸟的故事被广泛传颂,我就收到好儿份电邮附件。
我希望你健康快乐,不要过劳,不再悲伤。
xy 2014-11-17
黛云很快回了信,她真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令我们深深感动。信是这样的:
杨工、静宁,我已逐渐习惯独自一人生活!孩子早就回美,他们希望我去美国一段时间,但我不想去,人生总有一些阶段需要独自一人面对,谁也帮不了忙!小刘还在,老汤为我作了较长远的安排,生活不会有问题。老汤的病很险恶,但并无痛苦,走得很平静。西医估计他只有半年时间,后三个月得靠杜冷丁,但他支持了一年零八个月,奇迹般地并无疼痛,这是中医的贡献,我会慢慢更好起来的。乐
静宁得到黛云的第二封信,知道一介兄病虽凶险,并无太大痛苦,走的很平静,最后三个月靠杜冷丁能镇住疼痛,
心安了许多。这一直是医学出身的静宁最最关心的。她满怀深情向黛云表达自己的心意:
亲爱的乐:
你的信令我万分珍惜和感动。从60年前在北大医院初相识,你就是我的偶像,任凭风云变幻,任何时候没有改变过。你在对待一介兄的凶险疾病上选择了痛苦和代价最小的处置方式,使他坚持了一年另8 个月,他带病坚持自己的学术事业,非常有风骨有毅力,有辉煌。特别是你面临人生大不幸、失去相濡以沫的爱人时,你的理性与冷静表现了你的坚强。你说"人生总有一些阶段需要独自一人面对",说的非常有哲理。
得知一介兄走的平静,这是我们最为关心的,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一介书生,能有这样坚强的意志,很了不起。这与你给与的无微不至的深爱、陪伴、决策、耐心和力量分不开的。
你要珍重自己,与子女多联系,与朋友多多交往,让一介兄九泉之下安心。你不能完全陷于一人独自生活,这是我的真诚期盼。有个比喻不知是否认同,我觉得你就是北大的杨绛,她本来一家就三口人,先失爱女,再失爱人,从那以后她孤身一人,年年有学术贡献,现在已经103岁了。你的路还很长,你还有优秀的儿子、女儿,可爱的孙子、孙女,他们都非常爱你,会常回国看看共享天伦的。我相信你的学识才华与毅力,如你所说:你会慢慢更好起来的--我们就会更安心一些。
永远 的
杨工 静宁 2014-11-18
本来,告别仪式后的10月初,杨工是得到《纪念汤一介先生》的征稿信的,但月底就截稿,这时女儿女婿要回国看望,趁此清理一下乱糟糟的家,很遗憾,实在是来不及了。
几天前收到黛云的关于《汤一介遗愿》的信,加上几次往来书信,静宁感到汤、乐二友的人格力量太强大了,我们决定共同写一篇随笔交给爱思想网,题目就是"未名湖畔鸟飞何疾"。当静宁把这个想法告诉黛云时,没有想到黛云是这样的回复:
杨工、静宁,《汤一介纪念文集》月底截稿,很希望老友的文章能来得及载入。
这样一个正合我们心意的机会,我们非常珍惜,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一篇文字。希望向一介兄表达最高最深的敬意,愿他在在天国安度极乐;希望能给黛云的心灵捎去一些抚慰,让她慢慢地好起来,更好起来,迎接自己开拓的又一个学术的辉煌……
(2014-11-25深夜初稿、2014-11-27修改于珞珈山麓)
杨祖陶、肖静宁 均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