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响力读者俱乐部 (原创 转载请注明出处)
【影响力君按】作为职场人士,力君有个缺陷,就是不擅长跟领导打交道。每次向领导汇报工作时,都担心自己思维不够严谨、语言不够流畅,或者领导冷不丁问到某个数据时,自己无言以对。幸好有E-mail这个让自己不必直面boss的利器,让我从容不迫地将需要汇报的事项徐徐道来,写完之后还有机会做一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然而,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那就是,尽管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寄出了长长的信,可是领导几乎从来不肯回邮件,即使回复,内容也只有寥寥数语。这是为什么呢?
美国心理协会(APA)杰出科学奖获得者,芝加哥大学教授达里奥·马埃斯特里皮埃里曾言:“下属和上司处于一种明确的支配性关系中,其中一个人是支配者,另一个人则是从属者。对于支配者和从属者而言,电子邮件交流的成本不同,收益也不同,由此导致了电子邮件交流的不同模式。”
究竟这一模式是如何形成的呢?达里奥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给出了这样的阐释:
我们人类从来都是面对面地进行交往。在语言进化之前的几百万年,早期人类以及他们的灵长类祖先只能通过视觉、听觉和触觉来维持他们的社会关系。如今,我们采用高科技的方式进行沟通,E-mail,Facebook,Twitter,还有Google+,这种沟通貌似排除了人类进化的历史对我们行为方式的强烈影响,不过调节灵长类关系的规则非常顽固,即使在我们坐下来敲键盘、跟朋友联系或回复工作备忘录的时候它也会再次出现。举例来说,即使在虚无缥缈的网络空间里,对社会地位的关切这一典型特征,在许多灵长类社会关系中,例如猕猴、狒狒和黑猩猩的日常交往中,并没有消失,而是改头换面,以新的形式出现罢了。我们对电子邮件的使用存在明确的模式。首先,认识的人之间的电子邮件沟通发生在“对话”式的你来我往中,在几分钟、几小时甚至几天的时间里一些消息不断地来回交换。谁开始谁结束这段谈话,需要多长时间来回复,以及传输的长度都不是随机的。让我通过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我将跟一个假想的自己研究小组的研究生进行电子邮件交流,她的名字叫珍妮弗(Jennifer)。珍妮弗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了,因为我躲到了一个咖啡厅里,想要心无旁骛、不被打扰地写一本书。于是,她发起了跟我之间的电子邮件沟通,首先给我发了一封很长的邮件。邮件中包含数不清的问题,请求我在信息和行动方面给她提供帮助;没办法,作为教授,总是有学生需要自己在某些方面进行指导。很显然,她需要一个稍微紧急的回复。同样可以确定的是,珍妮弗花费了很多努力来写这封电子邮件——时间、精力,以及用以产生语法正确的句子所需的认知资源。但是珍妮弗希望,这些发起行动的成本将被我给她的答复带来的好处所补偿。通过点击“发送”按钮的那一刻算起,这一段对话就开始了,珍妮弗做出了一项投资,她希望这项投资能带来重大回报。
从我的角度来讲,写信给珍妮弗需要付出代价,比如我将不能专心地写作自己的书!这样做没什么好处,或只有很少的好处,比如我会因为给学生提供建议而得到一份微薄的薪水——可我宁愿把这个事实给忘掉。因此,在给她答复方面我耽搁了。等到最终回复的时候,我只写了一封简短的公文。在公文中,我提供了所有要求提供的信息,同时又惜墨如金,尽可能地节省自己的字数。珍妮弗发现我的回复令人深受鼓舞,投资开始产生回报了。可是在点击“回复”按钮的几秒钟里,我又收到了她的另一封邮件,跟第一封一样长,有更多的问题和更多的要求。我跟珍妮弗的谈话继续这样的模式:她的电子邮件不断地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长,而我的回复则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慢。回复了五次之后,我让珍妮弗的第六封邮件无限期地躺在我的收件箱里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根据电子邮件交流的规则和礼节,没有回复就意味着这场对话结束了。在极少数情况下,一个心急火燎的学生将试图重启谈话,通过发送一封以下面的文字开头的电子邮件:“我不知道你是否收到了我最后的电子邮件,但是万一你没有收到,下面是我写的,……”,紧跟着就是我所忽略的电子邮件的内容。然而,珍妮弗心知肚明,理解和尊重电子邮件交流传统,耐心地等候了几天。然后,她又开始了不同主题的新谈话。教授和学生之间通过电子邮件进行交流,他们之间的这种交流方式也存在于学校之外的工作场所:类似的交流发生在老板跟他们的直接下属之间。下属常常给他们的上司主动发电子邮件,这些邮件仿佛不速之客一样不受欢迎,而上司通常不像下属那样喜欢沟通。他们可能对未经同意的电子邮件不做回应,或让邮箱自动回复,或者把那封邮件转发给他们的秘书。
学生和教授以及下属和上司之间存在某种共同之处,即关系双方处于一种明确的支配性关系中,其中一个人是支配者,另一个人则是从属者。对于支配者和从属者而言,电子邮件交流的成本不同,收益也不同,由此导致了电子邮件交流的不同模式。当然,很可能教授和老板只是比学生和雇员有更少的时间写邮件。但我怀疑,一天结束的时候,教授和老板也会像给他们写信的人那样,花费同样多的时间来回复电子邮件。当然,他们自己也会主动写长邮件,但不是写给他们的学生和雇员。他们是写给其他人的,有可能是自己的上司;因为他们试图从这位高级人士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此,这种电子邮件沟通的不对称性不是时间多少的问题,而是支配结构的问题:下级写得多,上级写得少。
思考一下两只雄性黑猩猩之间的理毛交流情形,其中一只是作为支配者的上级黑猩猩,另一只是作为从属者的下级黑猩猩。想象一下,一只上级黑猩猩独自坐在角落里,正在考虑它自己的事情。这时,一只下级黑猩猩走近它,友善地对他“微笑”了好几次,接着开始给他理毛。下级黑猩猩给上级黑猩猩理毛花了很长时间,费了不少力气。当然,这是一笔能够带来回报的投资,回报的形式包括理毛、容忍,以及来自上级黑猩猩的支持。当下级黑猩猩的手指感到疼痛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请求对方给他理毛。那只上级黑猩猩不是立马就做出报答,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做,若无其事。最终,那只下级黑猩猩厌倦了等待,不再对上级黑猩猩的回馈抱有幻想,于是继续给上级黑猩猩理毛。过了几分钟,他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那只上级黑猩猩等了二十秒,然后就开始给下级黑猩猩理毛——但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然后他停了下来,等着下级黑猩猩做出报答。
两只黑猩猩就这样你来我往好几次,它们理毛的交换是不对等的。因为上级黑猩猩需要花越来越长的时间来做出回馈,而它给下级黑猩猩的理毛时间却越来越少。在某个时间点,作为支配者的上级黑猩猩会结束这场对话,它不再做出反应,站起身来径自走开。你看出这种模式了吗?
更有甚者,当两只雄性黑猩猩之间的支配关系逆转的时候——从属者变成了支配者,而支配者变成了从属者——他们的理毛行为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昔日的支配者需要承担整个的理毛服务,而另一只黑猩猩则很少对他做出相应的酬谢。在人类的工作场合,支配关系的逆转并不多见。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某些支配关系变得更加平衡、更加对等也并不少见。比如珍妮弗,过去经常主动给我写长邮件。作为我从前的一个学生,假如她已经在某个名牌大学里成了教授。于是,当我们通过电子邮件进行交流的时候,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一场交谈,我们都几乎具有相同的意愿程度。珍妮弗还会把只有一行的回复发送给我,这是她以前从来不会做也不敢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她的职业生涯不断前进并且跟我并驾齐驱的时候,珍妮弗收发电子邮件的风格也会慢慢改变。
通过调查黑猩猩的理毛行为能够让我们洞察它们的社会策略。比如,它们是否试图通过对强者谄媚的方式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还是通过挑战强者权威和特权的方式来实现这一目标。类似地,我们使用电子邮件的方式也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关于自己地位和提升潜力的信息。把你的电子邮件展示给我,我就可以告诉你:你是不是正走在成为公司领导的快车道上,或者你想要有一个秘书帮你随时回复电子邮件的愿望有没有可能实现。
以上内容摘自《猿猴的把戏》(转赠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