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与外公见过一面,是今生唯一的一面,也是最后一面。那时,我只满100天。
我只能从母亲和阿姨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他。
他曾经当过兵,不幸被炮弹砸中了腿,本是有机会治好的,但误了最好时机,只能被截肢。从那以后,外公左腿的裤管就空了,经常拄着一根拐杖去田地里干农活。每天清晨,太阳还没有爬上来,田野里一片雾茫茫的,外公就拄着拐杖,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直到傍晚,夕阳西下,外公才披星戴月,扛着锄头回家。
因为外公与外婆生了四个女儿,只有外公一个男人,因此分配来的土地很少。外公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只能日夜不停地干活,以求能多收获一些粮食。所以,一直以来,外公对女儿们是很严厉的,一旦做错了事情就会拿细长的竹竿鞭打,打得她们皮开肉绽才住手。外婆在一旁心疼坏了,但也只能干着急。
外公每天都起早贪黑,去劳动,去赚钱,买瓦,买砖。两层楼的家,外公用他的汗水一点一滴建起来。
等到手头有多余的钱了,外公外婆就养了一些小鸡。
妈妈说,那段时光是最快乐、最无忧无
虑的。她们几个姐妹赶着鸡,来到小沟里捉田螺。那水是真的清,清得可以看到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水草根根分明。
台风过后,砖瓦总是会被风刮走,屋顶总在滴滴答答地漏着雨,外公又要将它们一片一片地拾起,一片一片地搭在屋顶。我仿佛看到外公用他的残肢艰难地爬上去,又千辛万苦地下来,阳光下,那空空的裤管格外醒目。
她们口中的外公严厉而又勤劳,用他残疾的身体硬是支撑起了整个家。我的眼前时常浮现出一个穿着布褂的中年男子,黑发中夹杂着几丝银发,拄着拐杖,蹒跚而又坚定地走向远方……
时间定格在了那个黄昏,半拉子夕阳磕磕碰碰地穿过房前低矮的灌木丛,透出金子一般的光芒,在外公褶皱的皮肤上打下一圈光斑。遗憾的是,我记不起与外公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一点也没。那时的我太年幼。母亲说,外公走得很安详,他那双平和的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慈祥地注视着我们……
时光匆匆,我渐渐长大,但在梦里,我的外公一直活着,他牵着我的小手,一步一步地坚定地走着,带我去看他的那片金色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