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应该是属于文革后期了。提前当上红小兵,有过一个红红的小袖章,配备小军帽,军帽上面,是正宗的红五角星徽章呢,还是许世友将军给我们戴上的呢,可惜没有留下照片为证。
73年底的冬天,过完春节吧,父亲临时调到南京军区,其实,从我懂事的那天起,父亲,应该一直“临时”调到南京军区,幸亏户口没有调动,不然就惨了。当时是南京军区司令部的一个参谋,绝对不是参谋长,弄堂里的小朋友,经常冲我唱儿歌:“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参谋带了长,放屁也不香”。
可能那时,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姐姐、哥哥、我三个孩子,感觉太累了,尤其是我和哥哥,哥哥比我大五岁,于是,背地里商量,叫父亲带我到南京,竟然不和我商量,背地里就决定了。
等我知道了,哭的像个“水葫芦”,哥哥也和我一起哭,一边哭一边一再的叮嘱我“弟弟,你要给我带回子弹壳,记住了,要有子弹壳哦,不然,我就不带你玩了,记住了哦”。
当时上海弄堂,经常玩子弹壳,属于儿童游戏,可是有“输赢”的呢,哥哥带着我,让我在边上看,他蹲在地上和别的小朋友玩子弹壳,决一输赢,我在边上呐喊助威。哥哥对我特别的好,带我玩,姐姐,就不好了,比我大九岁,只会给我洗澡,不带我一起玩。
迷迷糊糊、哭哭滴滴的上了火车,一觉醒来,竟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南京,醒来了还在哭,太厉害了,哭个不停,几个小时没有小便,尿水全部变成泪水了。
到南京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子弹壳了,那个可是一件大事,做人嘛,要言而有信。缠着父亲要子弹壳,小小的年纪,就学会威胁了,“不给我子弹壳,我就回上海,我就到绍兴,告诉奶奶,你打我,快要打死我了”。
威胁还是有效果的,过了几天,真的有子弹壳了,满满一大把,应该有十五、六个,我一看,气坏了,幼泪纵横,什么东西啊,这么小的,全部是“手枪子弹壳”,太丢脸了。
南京的小朋友,也玩子弹壳,幸亏楼下(我住二楼),有个小朋友,比我大五岁左右吧,小名“宣宣”,我嘴巴特别的甜,一口一个“宣宣哥哥”,似乎也只有我才这么叫,特别的开心,带着我玩。他爸爸就厉害多了,经常带回子弹壳,他呢,也有本事,不时的找回一些子弹壳,而且,人又大方,给了我许多。
那时的子弹壳,分成三种:手枪、步枪、机枪。大小不一样,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其实最好的,应该是“三八大盖”的子弹壳,就是小日本的“三八大盖”,那个子弹壳,是纯铜的,又大又亮,手枪子弹壳,也是纯铜,就是小了许多,小拇指般大小,国产的步枪子弹壳,绝大部分是“镀铜”的,稍微磨开一点,里面的颜色就不对了,是铁或铅的,当然了,机枪子弹壳,就不太容易弄到,机枪子弹壳,也要仔细辨别呢,也有许多是“镀铜”的。
我从来不和其他的小朋友玩子弹壳,那可是有输赢的,我输不起呢,人还小嘛,于是乎,偷偷的,全部藏起来,要带回上海给哥哥,让他赢回更多的子弹壳。
子弹壳,除了玩,还有一项好处,绝大的好处,属于“硬通货”。夏天的时候,看见路边有贼头贼脑贩卖“冰棒”的小贩,就可以用纯铜的子弹壳换回冰棒,必须是“纯铜”的,还要磨开一点让他看清楚呢。我经常干这种事情,那时南京最出名的,就是“马头牌冰棒”,常常和宣宣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换回一根冰棒,轮流舔舐。
当时住在南京中山门附近的东大院,跳上公交车,不要买车票,三、四站路,就到了中山陵园区,一大群小孩子,变成了野孩子,拿着剑麻杆子,到处抓青蛙,然后想办法烤着吃。
当时,许世友,就是“许大马帮”,我们叫他“土匪”,他有一个小院子,独门独户的,就在中山陵的紫金山下,里面种了番茄黄瓜,这个“土匪”可好了,经常请我们吃番茄黄瓜,还有南京特产的“杨花萝卜”,又甜又脆又酸又辣。许家有个厨师,大名“老朱头”,烧饭兼养猪的,胖胖的,长相和《小兵张嘎》里面的翻译官差不多,可厉害了,据说能够双手开枪,绝对强过双枪老太婆,手掌粗糙如沙皮,摸在脸上麻麻的疼。杀过鬼子,还不止一个。当时,他腰里还掖着一把小日本的“王八盒子”手枪,应该是他亲手缴获的,一直枪不离身的。
74年上半年,我要回上海了,属于正式回上海了。据说是要把送进幼儿园了,我就拼命的找子弹壳,缠着父亲要,缠着宣宣哥哥要,最后,还缠着老朱头要,这个老朱头,人太好了,居然给我三颗,不是子弹壳,而是子弹,绝对纯铜的,子弹屁股后面是红红的,还有一个黑色小垫圈,当时称呼为“教练弹”,可是好东西啊。
回到上海,哥哥看见我不断掏出子弹壳,掏了又掏,掏了还有,衣服口袋掏完了,还有裤子口袋,最后,还能从旅行袋夹缝里掏出子弹壳,那是我偷偷塞进去的,真的好开心啊,最后,当我把三颗正宗子弹拿出来的时候,哥哥傻住了:“我要子弹壳,给我子弹干嘛呢?我又没有枪。”
这三颗子弹,直到98年,搬离现称“静安别墅”的里弄房子时,才悄悄的丢了,二十几年了,应该不会爆炸了吧,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事后也没有看见“子弹爆炸”等新闻报道,才安心了事。
美好的童年,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