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天向已经迈过青年的坎,步入中年了。但在我的印象里,天向仍旧是那个少年天向。他这么多年来,仍旧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仍旧整日奔波不停,仍旧是那副尊容:比哭还难看的笑,只是能隐约看出岁月在脸上侵蚀的痕迹,暗淡的灰红色。
天向走路时,总是不协调地抽动着四肢,说话时口吃不清,面部痛苦地抽搐着,脖子歪向一边,令听他讲话的人心口憋的发慌。但是,他从来不乱说话,脑子思路清晰。即使如此,他的少的可怜的几个朋友在他抽搐地说话时,往往会不耐烦地打断他正费力要表达的话。这时的天向似乎着急了,脸憋的通红,竟抢着和正在说话的人说,不耐烦的朋友会拉下脸,呵斥道,你别和人抢着说话!天向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不停地抽搐着,不知在笑还是在哭的样子,站在一边,看着朋友们连说带笑。
可怜的天向似乎被生活无情地抛置了,没有一丝阳光照射进来,他的人生如此暗淡、凄惨。他像悬崖下的一棵草,仍努力朝着有阳光的地方生长、生长。虽然少的可怜的几个朋友轻视他,可他依旧卑微地向他们靠拢,给他们讲镇上的一些形形色色的小道消息,给他们尽力帮忙,才使自己不至于被人生彻底抛弃。
后来,有个善良的朋友在考上医科大学后,曾真挚地告诉他:放心!天向,等我学成之后,哥一定把你的病治好。这句话,给天向带去了无穷希望和力量。天向做梦都想着他何时不再那样抽搐,他的人生也必定会有光亮照进。天向带着美好的希望默默的活着,等待着。
几年之后,他的朋友从医学院毕业,也进了大医院当了医生。可是,天向的病,还是老样子,朋友似乎也没办法了。天向又回到了以往的灰色生活中,不再幻想生活的另一种可能了。到了结婚的年纪,有一阵时间,天向也想找个老婆,过和别人一样的日子,他努力的在街上打点小零工。可是,给他说媳妇的人总会给他介绍那些傻子、瞎子之类的女人,这让天向左右为难,好歹毕竟是个女人,可是,和这样的女人生活,还不如一个人轻松。纠结的天向实在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想侥幸碰到自己如意的女子,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天向又一次陷入绝望之中。之后,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老天彻底将他抛弃。他将孤独地活在人世了。
日子大概就这样过了,但是生活仍不能那么轻松!眼看他的父母逐渐老去。
他虽然每月可以领取一些政府补助的救济金,日子能勉强维持下去。但是,要强的天向仍旧在找些零活干,不至于让人生彻底搁浅,变的死寂般的无趣。虽然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但是他逢人总是笑着、热情地抽搐着脸打着招呼,他如尘土般卑微地活在人世。街上的生意人也同情天向,总是给他一些活干,并从来不会拖欠天向的工资,连那些最难对付的街霸也会良心发现,对天向格外关照。
某一天,天向竟开着一辆三轮车从街上开过,远远看,除了抽搐的面部外,四肢倒没看出什么异样,车稳稳地停下了,下了车的天向仍在抽搐。真不可思议!他那手舞足蹈的样子怎么学会并驾驶三轮车的?一开始,他的生意并不好,可以说没有一单生意,没人愿意用他的车,他那走路都带抽搐的样子,怎么能开的了三轮呢?出了事,赔了自己的货不说,他那本身残疾的身体,还不一辈子粘上了他,不行的。
后来,见天向开着三轮跑来跑去的,也没见他连人带车翻进沟里或钻到大卡车底下,又加上天向总会比一般货运要便宜一半的价钱,好多商店老板也愿意把活给天向干了。渐渐,他的货运生意就好了,并特别好,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单。
现在,天向已经有四五年的货运驾龄了,可以说是一个老司机了。他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又以低廉的收费,让他每天都从早忙到晚,深受镇里人的欢迎。
如今,天向仍旧风雨无阻地来回奔波着,仍旧是孤单的影子,可是他从未颓废、放弃过生活,抽搐的脸上依然是那比哭还难看的笑,但是,我们都从他那脸上看到了自尊、自立、自强,内心涌现深深的感动和敬意。这便是今天我要写这篇文章的冲动和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