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卫兵在南方打工很成功
后来,我上了高中,卫兵还在南方打工。
她走的时候,我们那一片去的人还很少,卫兵算是去南方打工比较早的。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叫洪卫兵的女孩子在南方打工很能干,给家里寄了好多钱。一批又一批的追梦人跟着去了南方,甚至还不等读完初中。
我也成了周围村庄的一个牌子,在县城第一中学上学,有望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表姐家里的果树不再打理了,任凭那些果树自己开花自己结果。周围种果树的人很多了,卖不了几个钱,家里也不缺那几个钱。
我也很久没有去表姐家了,姨妈病逝后我再去表姐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我们已算是远房亲戚了。再说那儿已物是人非,也没什么好去的。
(七)我是一个高考失败者
在我高三的那一年,我又看到了卫兵,但是我们相见的地方很不协调。
我的高考分数已出来了,还不到500分,估计什么学校都没戏了,每天在家里痛哭流涕,闭门思过。那个所谓的家徒有四壁,还是土坯瓦房,风雨缥缈。
她是第一次来我家,还穿着鲜艳,也是,她是衣锦还乡。她比以前更成熟更漂亮了,但我不想看见她。妈妈忙搬来一只椅子,但怎么也放不稳。
我对妈说:不必了,我们出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们家里更多的伤痛。
我们一起漫无目标地走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最终我们在水库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她在挨着我的地方坐下,而我又有意后挪开了一点。
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了:我是特地回来看你的。
我说:我知道,你是特地回来看我笑话的。
她很生气:你现在是什么脾气了。
我说:没脾气。你现在都看到了,我还活着,以后也还会活着,没什么笑话好看的。
她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坏。说吧,以后怎么办?
三年前,我问过她这句话,三年后她竟然用这句话来刺激我。
我说:不怎么办。这世界有我不多,没我不少。你走吧。
她说:我来回几千里来看你,你就不能给我说一句好听点的话吗?
我说:我说不了你那么动听的普通话,我也说不了什么好话。你走吧,我心里真的堵得慌。
她说:我不和你吵。那你自己呆会儿吧,我就坐这儿,直到你能给我说一句正常话。
我们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天色都有些晚了。
我站走来,对她郑重地说:洪卫兵,你听着,我是一个失败者,我不想在你面前掉泪,你放过我吧,走吧。
她也跟着站起来,我没哭,她倒先哭了:你心里一点也没有我。我等了你三年,就希望跟你好。
我说:现在你看到了,我让你失望了,你回去吧。我的路和你的路是平行的。
她说:我不管我们的路是不是平行的,反正我要跟着你。我们一起走吧?
我说:去哪儿?
她说:去南方,那儿现在变化很大,也可以做出一片天。
我说:我?!现在!要去我为什么不三年以前和你一起走。
她说:今天我来看你,你一句好话都没给我说话,甚至都没关心过我穿什么,干什么,你就那几句乱话,揉来揉去。你就死劲地伤害我吧。
我说:你想听什么?听我说我喜欢你。不可能的,洪卫兵,我说过了,我们是两路人。
她说:你就不能说你爱我吗?你就不能象以前一样让我做你的女人吗?我一直等着你。
我彻底被击败了,我最后的一点自尊,其实我知道是自卑被她戳穿了。我是喜欢她的,现在更是,谁让她更漂亮了呢。没有错,她比我光鲜多了,是她看上去和我不象一路人,但我就是喜欢她,我还喜欢着她。
我软下来了,对她说:好吧,你告诉我怎么办?
她说:和我一起走。
我说:我还想看看。
她说:我知道你要看什么。分数线马上就要下来了,你想侥幸上一个中专。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上中专为什么不选择三年前?
她说的对,如果只想混个户口,只想上个中专,三年前我中考的成绩就可以去了。
我说:你别逼我,好吗?
她说:我给你1000块钱,你自己想好了。我只请了几天假,后天早上我们在镇上见面。如果你要去,就直接在车站等我;如果你没来,我就直接走了。
我不打算接她的钱,但是我的手不听使唤,如果真要去南方,我连路费都没有。
她走了,在走前又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不去,不准读中专,只准复读。说完后头也没回,我目送她离开,看见她在偷偷抹泪。
我最终没有跟她走,听说她很早就在镇上等我,只到汽车出发。我用她给我的钱交了复读费,不是因为听了她的话,而是因为我连中专线都不够。
经过了这件事后,我们两家人都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双方都不同意,因为我们是近亲又乱了辈份,这种事情在我们乡里面少但还是有的,更主要的原因是表姐嫌我家穷。
(八)第二个高三碰上小兵
第二个高三的时候我非常勤奋,一方面全村的人都看着我,另一方面我是拿了卫兵的钱,我需要给她一个交待。另外,她的妹妹洪小兵也和我在一所学校,只是她上高一,每一次出综合考试的成绩,她都报告给她姐姐。
十月份的一个黄昏,我正在教室狂背我的“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一个高一的女孩在教室门口喊我——原来,那个叫洪小兵的家伙打开水的时候,把脚给烫了。我连忙去看,烫得还真不轻,脚上红了一大片,许多皮都掉了。看到我过去,眼泪刷得流出来了。校卫生室早关门了,我只能把她送到县医院去,出校门还至少有500米。
我说:你还能走吗,我怎么送你呀。
小兵说:走什么走,你死心眼呀,你背我呀?
我有点为难,小兵都快16岁了,长得非常象她姐姐,而且非常丰满,让我一个小伙子背一个大姑娘,我还真有点不敢。
小兵急了:你是我的叔叔,又是我的姐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对呀,我是她的“姐夫”,尽管她妈妈没同意,她已把我当成她姐夫了。可是她还穿着裙子,腿都没办法分开,我只好横着抱起她,就往医院送。那段路实在太漫长了,都走了半个世纪,在我没力气的时候,我就把她想象成她的姐姐。
到了医院后,我对小兵说:你以后少吃点,这么重,以后出嫁时谁抱动你上花轿呀。
小兵显然为刚才搞定我了,很得意:我就让姐夫抱,在我的婚礼上,我就说我姐夫很有力气,抱我走了一里路。
回来后的几天,忙坏我了,每天要给小兵打饭、打水、换药,有时还要扶着她到操场散步,说是换换空气。
我对小兵说:我这辈子真是倒霉呀,给你姐当了五年保镖,现在又给你当保姆。
小兵说:我会给我姐写信的,说你对我怎么怎么好。
我们俩的事儿学校很快知道了,班主任对我说:我不想说你什么,你都是二进宫了,要是不想读书,早点收拾一下回家,别在这儿浪费光阴还浪费钱。
我没有和班主任说什么,我总不能告诉学校所有的人,那个女孩既是我的妹妹,又是我的外侄女吧,那不是太可笑了么?明眼人一看,我们搞得象情人。
只是那一年,我很走运,我不仅考上了,还考得很好,如愿进了武大。
家里请客的时候,我没通知的小兵也来了。她给我带了500元钱,另外还给我送来一个随身听——长这么大我还真没见过——说都是卫兵让送的。我才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忘了告诉卫兵,连忙写了一封信,让小兵带到镇上帮我发掉。
(九)大一的暑假我去深圳看卫兵
大一暑假,我去了一趟那个叫做深圳宝安的地方,以前只知道它叫南方。第一次走那么远,第一次知道那个“中国南海边的一个圈”。
我到的时候没有看到卫兵,一个堂姐来接我。
堂姐说:今天周一,卫兵很忙。最近在赶一批货,每周只有周日休息半天。
我已有两年没见过她了,她没来接我,我真的很失望。
在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到了她。三十八九度的天,她穿着一套黑西服出来见我,完全就是一个城市白领,与我的堂姐她们相差太远了。她把西服外套脱下来,直接递给了我,就象电视里老大把衣服扔给马仔一样顺手。然后就找了一个面的,把我带到附近一个饭馆坐下来,和我们一块来还有我堂姐及其他两个人。
然后她开始说话,说话的姿态就象一个领导:我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你在这儿的生活由你堂姐先安排。周日放假的时候我再带你去城里看看。
我说:我是来找工作的,你忙你的。
卫兵说:找什么工作,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玩几天好了,看看深圳,就当了解社会,了解生活。
我说:我是来赚钱的,我不想再从我的父母那儿拿一分钱。我也不能老花你的钱。
卫兵显然是被触动了一下:你现在还是个学生,赚钱还是等到毕业后吧。
我知道我们这么无谓吵下去没有意义。也真是怪了,我们能够在书信里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怎么一见面就想吵。我想,都是她那套黑西服闹出来的,它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
她的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我对她说:你看上去有点累,自己注意身体。
她有点感动,眼睛潮潮的,连忙转过身,猛咳了几声:知道了,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我说:你有点咳嗽,找时间去看一下医生吧。
她情绪有点失控,很不耐烦地说:别说了,我自己知道。忙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眼睛红红的。
后来两天,我也只能在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她,我通常和她单独吃点面条或者炒饭,然后她就进去上班,而我呢,跟着堂姐的男朋友去休息。他们在另外一个厂,每天过了晚八点就锁门,早上开门的时候,卫兵又早就去她们的厂里上班去了,她们一天12个小时。
我和堂姐一起到处转悠,找工作。特别巧,堂姐以前也在鞋厂,和卫兵一个厂,因为太累了,就辞工不干了。宝安的小厂真是多,有时,一个办公楼里就会有好几个。找工作也是,一会儿去没有,再过一会儿去可能就有了,因为辞工的也很多。
我看到的大部分厂一个月也就能挣四五百元,忙问堂姐:为什么卫兵一个月都能挣2000元?
堂姐说:卫兵来的早,人长得漂亮,和他们的经理关系好。
堂姐只知道卫兵是我外侄女,不知道卫兵是我的女朋友,所以说话有点酸溜溜的,我听了非常不舒服。
堂姐转了一天就找到工作了,而我什么也没有,没有厂要只能干一个多月的工人,在这儿大学生没民工值钱。没有目标的人生就最痛苦的,我的心都快要死了。我早上九点从堂姐男朋友的厂里出来,然后就坐在卫兵的厂门口等她一天。我一个人在街上溜达,独自唱着《让生命去等候》,体会着其中的凄凉。
而我等她十个小时的结果就是和她呆半小时,吃一顿面条,听她数落我几句。我的心都发狂了。
终于,在周五的时候,我找到工作了。那天我又坐在厂门口,鞋厂来了一大批货。可是,搞搬运的早上刚走了一个,门卫就让我顶个数。其实,我只需要扶着卸下来的货不倒,叉车来了就站在叉车上,自然就可以把货送到库房里,我都不需要使什么力气。一天20元,干一天拿一天。我想,这个太容易了,干一个月我就能挣600元,除掉路费,净剩500,够我一年了。
晚饭的时候我津津有味地告诉了卫兵,她对我大发脾气:叫你在这儿玩几天,就当旅游,你偏要找什么工作?你回去的时候我会给你钱的。
听她这么说话,我非常奇怪:今天这钱挣得很容易呀?
她说:容什么易呀,要是都这么容易,为什么别人都不干呀?
我说:我也不知道呀,也许深圳钱太多了,大家捡不过来吧。
她说:反正你明天别干了。
我说:我就要干,你别管。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门卫不让我进去。
我说:我是昨天新来的,我有厂牌。
门卫说:你的厂牌过期了,经理关照过,不让你进去。
我在门口大吼大叫,门卫只好把卫兵叫过来了。
自从我认识她,我都没有在她面前掉过泪,但那一天我掉泪了,我太委屈了。
她把我带到一个茶座,那儿太安静了,我想,她太有手段了,在这儿我没法继续大吼大叫。
我跟她说了我不想花女人的钱,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我跟她说了,我不喜欢她为了赚大把的钱和她的经理搞得很热乎;我还跟她说了,我走自己的路不喜欢她老是说三道四;我最后给她说了,我明天就回武汉,她可以忙她自己的活儿,赚她自己的钱,就当我没来过一样。
说完后,我走了,永远地走了,我从堂姐那儿借了一百元钱,坐车回武汉了,我在深圳呆了快一个星期,但没有等到她的“周日”我就走了。
在大二的时候,她经常给我寄钱,也经常给我写信,但我钱花的少,信也回的少。我自己找了几个家教,周六周日就满城市的跑,挣那每小时5元钱的工资我花得舒坦。我告诉她说,二年级很忙,我要忙着迎接英语四级考试,所以会给她写信少一些,尽管我知道那都是屁话,写一封上千字的书信对我来说也就十分钟的事儿。她给我写信说:听说武大很漂亮,也有许多桃花,希望有机会来看看。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回信说武大最有名的是樱花,和桃花差不多,要来就三四月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