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三十五回 大主教贪色丢性命 圣洁女魂归福音堂
上回说到薛明兰为逃脱欧阳文彬的强霸,故意装麻疯病人,吓跑了欧阳文彬,又说服了把守大门的皮老五和谭二娃二人,在准备逃走时,欧阳文彬却和屈贵祖商量,要把她和双花仙子一起卖到妓院去。二人赶到恋春楼,找到了妓院的鸨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三千块大洋成交,当即给了一千块。二人又兵分两路,屈贵祖去抬双花仙子,欧阳文彬去抬薛明兰。
欧阳文彬见薛明兰逃走了,心头比猫抓还着急,如果不把薛明兰弄到妓院去,自己拿出来的这一千块钱弄不回来不说,还要倒向妓院鸨母赔偿一千块大洋,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追赶到福音堂里面来了。
薛明兰见追赶的人越来越近,横下心来,双眼一闭,高喊了一声:“娘!”便跳了下去,着地时,只觉得一阵疼痛难忍,便昏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她已躺在了一乘很窄的床上了。
“杜尔院长,她醒过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话,但她听不懂说的什么意思。
薛明兰一惊,脑袋清醒了一些,努力睁了睁双眼,睁开了,只见自己躺在床上,床前站了好几个人,全都是白脸盘,高鼻梁,蓝眼睛,穿着黑衣裤的陌生人。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心想自己肯定是到了阴间了,面前这些人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千担人、扫把人。她有些害怕了,不由自主地问道:“这是啥子地方?我为啥子在这里?”
“这是福音堂,就是你们常说的天主堂。”一个稍老一点的妇人说。
“啥子?我到了天堂了,是玉皇大帝住的地方?那观世音菩萨呢?送子娘娘呢?”
“姑娘,这不是天堂,是天主堂,是向耶稣作礼拜的地方。我们这里没有观音菩萨,送子娘娘,我们只信奉救世主耶稣,是他救了你,让你在二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未摔死。感谢我神圣慈善的主呀,阿门!”
“难道你们是洋人?”薛明兰骤然间想起了人们常说的洋教来。特别是唐九公读书多,见识广,摆起洋人在中国的故事特别精彩。他可以从最古老的达摩成佛摆到马可·波罗在中国的历险,从鸦片战争到八国联军如何侵略和掠夺中国,中国政府又是如何无能,抑民赔款的。父亲也对她和弟弟摆过这种龙门阵。父亲有一个很恰当的比喻,她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咱中国的土地好比像一片非常巨大的桑叶,周围的国家好比像一只只贪婪的蚕子,他们每天都在蚕食咱们中国,小日本从东啃到南,大沙俄从北啃到西,英国、美国、法国、葡萄牙远渡重洋,也跑来啃,硬把咱南方的香港、澳门啃去了。如今咱中国被啃得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副羸弱、贫瘠的骨架了。
“洋人很坏!”这种意识在薛明兰幼小的心灵里便扎下根了。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洋人?”
“对!我们是洋人。”杜尔院长直率地答道。
“让我走!”薛明兰要挣扎起来,可浑身疼痛,又不能动了。
“为什么?”杜尔院长用四川话问道:“是不是咱洋人很坏?不用你开口说,我也晓得你心头是怎么想的。咱洋人也和你们中国一样,有好的有坏的,有好心肠人,也有黑心肝人。姑娘,你乱猜乱说莫来头,我们只想把你的伤治好。”
老嬷嬷玛丽说:“是杜尔神父救了你。姑娘,追你的人是些什么人?”
薛明兰这才想起自己跳岩的事情来,悲愤地说:“他们是一伙歹人、流氓、畜牲!他们人呢?”
玛丽说:“杜尔神父派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了,等你醒后问清情况,才好治他们的罪嘞。”
“你们一定要处治他们,他们做的坏事太多了。”于是,便把自己的遭遇哭诉了一遍。
杜尔听后,说:“这帮人犹如《圣经》中的恶魔撒旦一样,专门吞噬那纯洁的灵魂,制造那肮脏的罪恶。他们把人类的真善美全抹杀了,又把假丑恶强加于人们。这种人上帝是不会饶恕和宽容他们的。你安心养伤,我去和你们的政府办交涉,他们会惩办这些罪恶分子的。”
杜尔神父又向众修女交待了一番,才去了川南道衙门。
玛丽留下继续和薛明兰交谈。
玛丽问:“姑娘,你吃过西餐吗?”
“什么叫西餐?”薛明兰不明白地问。
“西餐就是西方人的饮食,其方法是用刀叉勺盘吃饭,饭菜清淡,不辛辣。不像你们中国人吃饭用筷子碗碟,菜弄得花样百出,又香又甜,又酸又烫,又麻又辣。特别在你们四川,麻辣香甜占齐了。”玛丽兴致勃勃地说。
薛明兰说:“那样才好吃呀,我娘就有这个手艺。人们都喜欢吃她做的饭菜。”
“可我们享受不了,没得那个口福哟。孩子,西餐来了!你莫讲礼,要吃饱哟!”玛莉说起了生硬的四川话来。
薛明兰不由得笑了起来。
玛丽兴奋地说:“孩子,你终于露出笑脸来了,可恶的梦魇已被仁慈的上帝驱赶走了。”
薛明兰接过盘子,使用勺子、叉子,十分费力地吃完了这顿饭。
一个修女问:“姑娘,西餐好吃吗?”
“不好吃,没有什么味道,只是这面包还可以,比咱家的桐子粑要松软和一些。”薛明兰直率地说。
玛丽微笑着说:“好,下一顿我叫他们专门给你做川菜好吗?西餐嘛,可以慢慢适应。”
“我不想麻烦你们,你们吃啥我吃啥。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吃好吃孬都能过,只要你们是好人,我就一百个放心了。”薛明兰说。
“你真是上帝的好女儿,天主会保祐你的,你的苦难从此不复存在。”玛丽安慰道。
薛明兰听他(她)们说话都要带一个上帝这词,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忍不住问道:“嬷嬷,啥子叫上帝?”
玛丽神色庄重地说:“上帝就是我们基督教的最高圣神。我们又叫他上帝圣父、天主,他是创造宇宙万物的开拓者、创始者,又是宇宙万物的主宰者。上帝无形无踪,然而在我们的生活中又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咱人类真善美的最高体现。过去这天地之间一片昏暗,没有人类,没有动物,没有山水、田园、村庄、树木、庄稼,一切都没有。自从上帝来到这世界之后,他首先创造了人类的始祖亚当夏娃,在伊甸园过着幸福、甜蜜的生活。”
“噢!我明白了,你说的故事我也晓得,但不是你说的上帝,是盘古,很小的时候,我就听我爹摆过盘古王开天地的故事。盘古开天地,伏羲女娲造人烟,咱中国人、亚洲人就是这样来的。”薛明兰说。
“对!你们中国是盘古王开天地,伏羲女娲造人烟。但在我们西方是上帝创造万物,要神圣得多。世界上有几十种宗教信仰,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派别。咱基督教是世界上最大的教派。我们奉天主圣父之令,行救世主耶稣之命,来到你们中国各地救赎世人,传达福音,让贫困的东方大国充满光明、幸福、欢乐、仁爱和富有,而没有黑暗、苦难、忧愁、凶暴和贫穷。”
“嬷嬷,你说的这个我也懂,那不是上帝,是观世音菩萨和如来佛。只有她们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让我们过好日子。”薛明兰兴奋地说。
玛丽忙朝天作了一个礼,划了一个十字,说:“我仁慈的主啊,你千万别生气,因为她还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还不是你的子民,所以说话冲撞了你。我一定会让她知罪,悔改,最后成为圣民的。”她说的这一段话是用的英语,薛明兰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她是在批评自己。
这时,杜尔神父回来了,兴奋地说:“我已告诉你们中国政府了,有关方面一会儿便叫人来领人。据他们官员说,这种行为是乱国害民的犯罪行为,应该受到严厉的制裁。这下好了,政府为你报了仇,雪了恨,除了恶魔你应该高兴!”
薛明兰说:“杜尔神父,明天你便可以送我回家了!我好久没有见到我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了。”
杜尔说:“送你回家,当然可以!可是你的伤势很重,不能走动,必须待养好伤之后才能出去,这是其一;其二,在你们这里,行路很难,沿途混乱不堪,有土匪,有乱兵,还有一些地痞流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危险的路上行走。上帝刚把你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岂能让你再度陷入罪行的深渊?我至高无上的主呀,你就保祐咱迷途的羔羊顺利地早日回到温馨的家中去吧。”
这时,有个教徒进来报告说,来了几个警察要带凶犯走,杜尔神父赓即使去了。
不一阵,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之声,薛明兰抬头一看,只见欧阳文彬一伙被布绳子捆绑着,从门前经过。此时,薛明兰心头猛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她从床上爬起来,冲出去,抓住欧阳文彬就是一顿猛打,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畜牲,我要打死你!”
玛丽等人追赶出来,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了回去,可欧阳文彬脸上却留下了道道伤痕。
欧阳文彬见薛明兰没有死,又挨了她一顿好打,双手被捆,又还击不了,只好把一肚子的气全撒在福音堂杜尔身上,他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我日你洋和尚的祖宗八代,你们做了我初一,我要做你的十五!等我出来后,非一把火把你这洋楼烧垮不可!”骂了杜尔,又骂薛明兰:“哼!你这婊子等倒起,不要以为有洋人撑腰,你就像下崽母狗一般谁都不认了。告诉你,敢打老子的人还没有出世,有种的就在这里等我出来,看我怎么干死你,看一看是咱中国人的鸡巴硬,还是外国佬的鸡巴硬?哈哈哈!”
欧阳文彬一伙被押走了,薛明兰又气又恼,恨不得再追上去,几脚把他踢死。无奈浑身疼痛,又被玛丽等人拉着,动弹不得,只有气得流泪不止。
不午,杜尔气愤地回来了,对薛明兰说:“哎,可怜的羔羊,他们竟把上帝的拯救视为残害,上帝的宽容视为无能。原来欧阳公子果真是泸县欧阳县长的大公子,有关方面便不想管了。你们四川有个言子叫鸡公打架——官官相护(冠冠相符)。他反而诬蔑你是一个女骗子,骗了他一千块大洋,还要抓你去坐大牢。甚至还攻击我们福音堂藏垢纳污,收留不法刁民。看来你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薛明兰气得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哼!要来抓我,我奉陪到底!我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才生得有嘴巴,他可以胡说,我也可以乱说。这么大一个中国,难道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吗?”
“你一个弱女子是斗不过这群丧失了人性的魔鬼的。这样吧,我马上派人把你送回家去,依靠你父母的力量同他们较量,也许能保护你的平安。”杜尔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只有把她送走了之。
薛明兰说:“好,我马上就走!”
杜尔吩咐说:“不,你伤势很重,需要人护送。哎,玛丽小姐,你去叫一乘轿子,四个强手,立即送薛小姐回家去!”
玛丽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叫来了一乘小轿,四个身强体壮的护院教士,将薛明兰扶上了轿子。临走时,他为薛明兰祈祷道:“我最神明最慈善的主啊!可怜你无罪的臣民,庇护她一路顺风,平安地回到父母身边吧!阿门!”
薛明兰满含热泪告别了杜尔、玛丽等人,坐上轿子,出了福音堂大门,刚走了十几米远,迎头碰上欧阳文彬、屈贵祖带了几十个人气势汹汹地走来了。他们手中都拿着清一色的白铁棒,人们见了这个阵仗,吓得四处找地方躲藏,害怕血溅到自己身上。护送的人见了,急令轿夫调头回去。
欧阳文彬见状,高兴地大声喊叫道:“那轿子里面坐的就是薛明兰兰花仙子。弟兄们,上呀,抓住薛明兰一人赏一百块大洋。但千万别伤着她了,谁要动她一根指头我,我要你们十根指头。”
四个教士见他们蜂拥而至,拼命相护,好不容易才把薛明兰送到福音堂内,而四教士有三个被他们打伤。欧阳文彬的爪牙们也有三个冲进了大院,被里面的护院打伤,扔了出来,然后紧闭了大门。
欧阳文彬等人也不敢盲目冲进福音堂去,因为道尹打了招呼,外国人有特权,最好不要去惹。只好隔着铁大门朝里面喊道:“薛明兰,我看你能在里面躲多久。你躲一天,我守你一天;你躲十天,我守你十天;你躲一百天,我守你三个月。我不信,你能一年半载不出来。弟兄们,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守……守株待兔。”
屈贵祖说:“我们在这里傻等也不是个办法,应该逼杜尔神父交人。”
欧阳文彬又喊道:“杜尔,杜尔神父,你听着,限你十分钟内把薛明兰交出来,不交出来,我告你一个窝藏罪,把你们统统撵出中国去。”
杜尔站在教堂的石梯上面,对他们说道:“你们这群无知的罪人,亵渎教会是会遭到上帝处罚的。我至高无上的主啊,你饶恕他们的罪过吧!他们被一种贪欲迷惑了心灵,看到的只是金钱、美女、权欲,还有仇恨、报复,这毒蛇一般的东西,将吞噬、毁灭他们一生。你们这群可怜的贪欲者听着,你们不要被毒蛇引惑,走进那苦涩的乐园,自食其果,毁灭了自己。现在离开这圣洁之地还来得及,上帝会宽恕你们的。再胡闹下去,上帝一旦发怒,你们将会受到严惩,死无葬身之地,那将是悔之晚矣!我亲爱的主啊!快快降临吧!”
“你别吓唬老子了,什么上帝,还不是你们这群洋和尚编出来蒙骗咱们中国人的。当年余蛮子把你们的教堂烧了,上帝没有把他的腄子咬了。我们都不是三岁娃儿,哄不倒老子。”欧阳文彬越说越激动,高声武气又乱吼了一阵,花的麻的骂了半天,只是不敢冲进去罢了。
杜尔神父劝说无效,对护院的头目说:“这群恶棍已丧心病狂,不可理喻,你们要做好防卫准备。他们一旦冲进来,你们就开枪自卫。出了事情,我们向四川政府抗议,向北洋政府抗议,向国民政府抗议,找蒋先生、汪先生、刘先生赔偿我们。”
杜尔神父又来到薛明兰的住处,安慰她说:“孩子,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吧,等事情平息之后,再送你回家去。”
薛明兰说:“我已经出来了十几天了,父母为我恐怕担心死了,杜尔神父,你是否可以先叫人去告诉我父母一所,免得他们在家为我伤心。”
杜尔神父先把薛明兰夸赞了一翻,说:“好的!好的!古诗曰:贫家儿女多孝子,人生莫忘父母情。养育之恩若不报,望子成龙白费心。你们中国是世界第一文明古国,儒道当先,忠孝第一,是一个礼仪之国,父母儿女感情忒浓厚。就说你自己吧,目前连生命都危在旦夕了,还首先想着父母弟妹、亲朋好友,难得,难得!这就是东方女性的魅力所在。”随即又气愤地说:“可欧阳公子那些人同是父母所生养,却勾朋结党,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抓拿骗吃,夜嫖昼赌,坏事作绝了。正如你们四川人展言子说的,他们这些人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一身(生)坏透了。我们与他挨邻处近,已观察了他们许久了,这些家伙屡教不改,越发猖狂,是该被上帝惩罚的时候了。”
薛明兰担心地说:“他们人多,又横不讲理,你们拢共才十几个人,能斗过他们吗?”
杜尔说:“我们都是大英帝国的精英,别看人少,却掌握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思想和科学技术,能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甚至能以一当万。当年,我们的前辈就以一千多人征服了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占香港,攻天津,打北京,火烧圆明圆……”
薛明兰听到这里,不高兴了,打断杜尔的话说:“我也听老辈人讲过,你们大英帝国当年的行为是不光彩的,跟欧阳公子一样,是一种贪婪的强盗行为,不是清朝政府腐败软弱,他们的阴谋也不会得逞的。”
“对!这是咱英国侵略的耻辱史,也是你们中国丧权的耻辱史。我们不要去纠缠了,不然我们双方都不会愉快的。唉!中国人都像你一样真心爱国,也不至于孳生出欧阳公子这样的败类来。我们传播基督教义,就是要让全人类没有苦难,没有丑恶,没有仇恨,没有战争和动乱。孩子,你就在这里安心地住下吧!我们福音堂也有婴儿和儿童,还有学校、教堂,这里是天堂般的世界,没有仇恨、凶杀、虐暴,而只有欢乐、友善、平等和博爱。他们需要你这个好姐姐。孩子,留下吧!”
玛丽也劝道:“你可以帮我们照顾孩子,空余时间还可以读书写字,礼拜时,还可以去教堂听杜尔神父讲《圣经》的故事。”
薛明兰想了想,说:“好吧,我可以暂时留一留,等他们的人一走,我也要马上走。”
欧阳文彬叫人在大门口整整守了两个月,薛明兰无机会可走,也就住了两个月。白天,她跟玛丽一起去照料那些被人遗弃的婴儿,其中百分之九十八是女婴。玛丽说:“你们中国是文明古国,有很多好的文化传统,像四大发明,我们是不能超越的。但也有许多陋习,这遗弃女婴就极端不好。在我们英国是要坐牢杀头的。我看你父母思想还是一个很开通的人,把你教养得这么聪明、美丽、漂亮,还供你上学读书,真是一对好父母呀!”
“我爹不仅喜欢儿子,也喜欢女儿,还收养了一个小妹妹。”薛明兰自豪地说。
“难得!好人有好报!”玛丽赞叹地说。
晚上,她就跟玛丽学英语,礼拜六便一起去听杜尔神父讲《圣经》。她听了《圣经》的故事后,内心豁然开朗,她明白了这世界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中国人有好人,外国人也有好人。中国有欺压、掠夺。好人遭秧,美女受难,外国照样也有。要消除这种现象,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加入基督教,成为基督教徒,跟着耶稣去拯救世界,把世界上存在的阴暗、罪恶、反动的东西彻底打倒,彻底清除。
时间又是过了一阵,薛明兰终于得到了家乡的消息,去十里冲打听消息的教民告诉她,说她父母双亲已惨死,舅舅判了徒刑,弟妹已离散,不知去向,家中只有一个疯子舅娘了。她悲痛欲绝,整整哭泣哀痛了七天七夜,最后心灰意懒,在杜尔神父的启导下,加入了基督教,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女教徒。她悟性大,体会深,很快就把《圣经》上的道理记熟记牢了。而且她的见解比别人的深刻、透彻、精辟,很受神父杜尔院长的赞赏。
薛明兰成了基督教徒后,欧阳文彬见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了,只好把守大门的人撤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死心,几个人经常凑在一起,商量一个又一个绑架计划,千方百计寻找各种机会,准备采取行动,绑架薛明兰。
万圣节那天,福音堂来了一个大主教,名字叫裴皮森,他是从武汉来的,沿江而上,在各个教堂巡视工作,并宣讲”万县惨案的真像。”他沿途去了宜昌、万县、重庆,计划在泸州呆三天,再去叙府,转辗云南昭通,再经昆明、贵阳、长沙,最后回到武汉。
裴皮森到了泸州后,杜尔院长安排薛明兰等人作接待。他一眼便看上了她,以为他到中国已经二十几年了,还从未看见过这么美丽,这么有气质的东方美女。便有意要与她认识,可薛明兰总是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倒完开水,扫完地便走了。没有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天,薛明兰一个人去拿开水瓶,刚转身要走,裴皮森却叫住了她,说:“密司薛,我来了已经三天了,明天就要走了,可我从没看见你笑过一次,脸上总是冷冰冰的,是不是不欢迎我的到来?”
薛明兰直截了当的说:“是的!”
“为什么?”裴皮森迷惑不解,又十分难堪地问。
薛明兰没有注意到裴皮森的表情变化,只顾自己侃侃而谈:“因为你的宣讲歪曲事实。明明是你们的军队开枪打死打伤我中国人民,反而说我们中国人屠杀了你们,这不是明明歪曲事实,颠倒是非吗?假如我们中国人把军舰开到你们英国去,在那里横行霸道,任意浪沉你们的民船,掠夺你们的财富,还开炮屠杀你们的同胞,你又作何感想?”
裴皮森愣了一下,随即讪笑道:“哈哈!密司薛不仅是个东方美女,还是一个爱国分子,佩服!不过,你现在已是我们的基督教徒了,不应该卷入那无聊的政治漩涡之中。”
“既然如此,大主教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来作宣讲呢?”薛明兰毫不客气地直问道,又补充说:“大主教才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和爱国分子嘛。”
裴皮森改变了语气,说:“这……喔,亲爱的密司薛,我们不要再争论下去了,是我错了。作为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不应该有任何偏见,不分国籍,不分人种,不分民族,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依靠上帝的力量,拯救人类,拯救世界。你是一个很有发展潜力的东方有色女子,可以成为咱们的牧师、教主,像圣母玛丽亚一样受人们尊重。好,我的旅程可以改变一下,我要亲自为你上课,讲解四福音书,把你培养成一流的牧师、主教、大主教。”
薛明兰轻轻微笑了一下,尔后严肃地说:“我不需要这些,我只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救活那些弃婴。我来福音堂才三个月,就已经掩埋了三十多个婴儿了,这是一件令人十分痛心的事。你作为大主教应该劝人们不要重男轻女,遗弃女婴,而且要积极想办法救活她们,给她们足够的粮食吃,足够的衣裳穿。杜尔院长已经想了许多的办法,但仍无能为力。现在咱四川各地反英情绪很高,那是大人的罪恶引起的,小孩子是无罪的,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好!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去拯救她们,你真是圣母降世,了不起!了不起!我一定多住几天,把你建议要做的事情办好了才走。”裴皮森十分兴奋地说,因为在他的眼里又闪射出一位东方绝世美女,他岂能轻易放过。
于是,裴尔森又住了下来,除了出去办事之外,其余的时间就专门给薛明兰讲课。他讲的几乎都是神与女人的故事,以此来引诱、教化这位东方美女薛明兰。他以为薛明兰是个思想单纯、头脑简单,容易被感化之人。
薛明兰听了两天,心中便大生厌烦之感。心想:杜尔院长讲《圣经》,生动感人,催人奋进,听后叫人改恶从善,济世济贫。
也许裴皮森看出了薛明兰的心思和表情,说:“我讲这些故事,完全是为了启迪你的心灵,因为上帝非常喜欢你,他要在中国诞生一个伟大的东方圣母。”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薛明兰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地问。
“你慢慢地会明白的!”裴皮森不吭不卑,毫无表情地说。
第四天下午,人们都去了礼堂做礼拜,薛明兰因为照料小孩患了感冒未能去。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休息,裴皮森知道后,提了一包糕点来看她。
薛明兰见大主教来了,慌忙坐起来,大主教走到床前,招呼她躺下,开门见山地说:“密司薛,等几天我就要离开泸州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薛明兰怔了一下,赶忙回答说:“我不跟你走,我在这里很好,哪儿也不去。”
“唉!这地方太小,出不了人才。年青人,应该出去见见世面。中国有句俗话说,穷养男,富养女,女子不出去见见世面,精心培养,那是难以成为高雅之人的。你是一个很有造化的女教徒,将来有可能成为红衣主教的。”裴皮森继续劝道:“当年,有许多的教徒跟随耶稣周游世界,结果都成了闻名世界的圣人。”
薛明兰冷淡地说:“我不想作圣人,只想作一个普通的凡人,过一个平静的生活。”
裴皮森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说:“喽喽喽!你太固执了,这是没有好处的。你必须跟我走,把美自觉地贡献给上帝,上帝才会对你恩宠有加,另眼相看的。”
薛明兰有些不明白,说:“我现在已经把世间的烦恼抛之于脑后,一心崇拜救世主,准备把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基督救主,这难道还不够吗?”
裴皮森公然说道:“当然不够,还要像圣母一样,接受神的神礼宾司,诞生新的神子。”
薛明兰却不明白,疑惑地问:“我已经洗礼过了呀。”
“这次洗礼与入教时的洗礼不一样,这是与神交配,交配你明白吗?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公狗和母狗在一起做这个。但我们不是狗,我是神,你是人,神把世界上最好的精神物质传授人,让人今后有神一样的美丽和魅力。这下你明白了?”裴皮森越说越露骨,他看着薛明兰白净透红的脸蛋,明亮而大大的黑眼睛,玉石般的手臂,高耸的胸脯,恨不得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将她按倒在床上,脱尽衣裤,抱住她尽情的享受。贪欲的奢望迫使他再也无法装不下去了。干脆撕掉外衣,直接表明了企图。
薛明兰终于明白了大主教的意思,生气的说:“你身为大主教,首先应该禁固色欲,你这样的行为,与撒旦有何区别?这是上帝决不允许的。”
裴皮森见外衣已经脱掉了,干脆更加放肆地说:“我是大主教,代表了神的意志。只要你同我一起做爱,就是把爱心献给了上帝,以后到了天堂,才能成为一个美的天使。我这样做,决不是毒蛇撒旦,引诱你作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伊甸园,而恰恰是相反。上帝也不是禁欲主义者,他随时都在享受美的东西,当然也包括他的真正的信徒们,为上帝献身是无比光荣、快乐而自豪的一件人生大事。明兰小姐,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薛明兰听了这番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来相信基督教只是一个解脱痛苦的教会组织,里面的主教、大主教、神父或牧师,修士和修女都是纯洁无瑕的,没有一点私欲邪念。没有想到大主教却是一个贪焚、疯狂的大色魔,跟欧阳文彬、屈贵祖这些人一脉相承,没有什么区别。想到此,断然拒绝道:“大主教,你打错了主意!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的。我只能把心交给上帝,而决不会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满足魔鬼的罪恶欲望。”
裴皮森几乎是在咆哮的喊道:“你是我的教民,应该绝对服从我!在你面前这是唯一的出路。”
薛明兰态度坚决地说:“我绝对服从的是上帝,是救世主基督,而不是你,你代表不了天主的意志,代表的是你的贪欲,丑恶。”
“你若不服从我,我就把你赶出福音堂,交给中国的那些流氓,把你卖到妓院去,作一辈子的妓女。”裴皮森说着便扑了上去,抱住了薛明兰。
这时,正巧玛丽来送药,见了此情景,吓得慌忙跑走了。她不敢得罪裴皮森,而只有去求救杜尔院长。裴皮森慌忙去关上了大门。
薛明兰原来是躺在床上的,衣裤都穿得很单薄,加上身体病了,力气很弱,而大主教裴皮森四十有余,人高马大,又善于摔跤,身子灵活力气大,抱住薛明兰就令她难于挣脱。
薛明兰拼命挣扎,反抗,不甘受辱,大声呼救道:“玛丽救我!杜尔救我!”
门外即刻响起了敲门声。
裴皮森丢开了薛明兰,打开了门,一看是院长杜尔,问道:“你来干什么?”
杜尔说:“大主教,你不能被女色迷惑了心灵。这样做是亵渎了上帝的圣名。”
“我不用你来教训我,村夫,滚开!”裴皮森说完,猛地关上了门,要继续施欲。
“大主教,你不能这样!”杜尔在门外狂喊道。
裴皮森正被欲望的烈火猛烈地燃烧着,对杜尔狂吼道:“老混蛋,村夫,再要胡闹,我先杀了你!”
杜尔推不开门,只好跑去拿斧头。
裴皮森车转身,见薛明兰正在穿衣裳,冲上去,按住她,拉下了她的裤子,又将她的衣裳撕烂。正在万分危急的时候,门又响起来了,这次不是敲打,而是猛砍猛砸,不一会儿,门便被砸开,杜尔捏着一把斧头愤怒的站在门口。
裴皮森刚脱下自己的衣裳,见状,只好丢下薛明兰,来对付杜尔院长。他恶恨恨地说道:“你这个老驴头,老蠢材,为了一个女子,得罪了当地官府,给我们的基督教会带来了许多的麻烦。我没有处治你就已经给你极大的面子了,你不思悔改,却来阻止我惩办邪恶之徒,居心何在?滚!滚!滚!”
“呸!你这个叛徒,没有资格同我谈上帝,谈基督!我们教堂不欢迎你这样的人,请你立即滚!”杜尔把斧头在裴皮森面前晃了一下,语气十分坚决地说。
裴皮森猛地夺下了杜尔手中的斧头,朝杜尔头上狠狠砍了一下,杜尔“啊!”地惨叫了一声,慢慢地倒了下去,头上血流如注,染红了面部、衣衫,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薛明兰已穿好了衣裤,见杜尔院长倒在了地上,急忙奔了过去,大声呼喊道:“杜尔院长!杜尔院长!”
杜尔院长慢慢睁开了两眼,费力地说:“明兰姑娘,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对不起上帝,对不起耶稣!孩子,逃走吧,赶快离开这里!天堂里面也有魔鬼,可惜我平时没有给你讲这些反面的……”他话未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薛明兰趁裴皮森发愣之即,迅速跑了出去,直朝钟楼跑去。她要拉响楼上的铁钟,召集教徒们来抢救杜尔院长,惩办恶魔裴皮森!
裴皮森见薛明兰逃走了,丢下斧头追了出去,见薛明兰进了钟楼,也追进了钟楼。这钟楼有十余层高,薛明兰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裴皮森追了一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追边喊嚷道:“下来,别再跑了!那是通往天堂的绝路。”
说来也巧,这一天,欧阳文彬的手下人跑来向他禀报说:“今天全院子的人都到礼堂作礼拜去了,唯有薛明兰躺床未去,可能是她生病了。”
欧阳文彬一听又欢喜又着急,随即点了八个得力干将,翻墙潜入福音堂,伺机绑架薛明兰。这段时间里,他已问清楚了薛明兰并没有得过什么麻疯病,所谓的麻疯病是薛明兰编来哄骗、吓唬他的。由此,更想得到这个聪明而美丽的女子。他们正要动手,只见裴皮森先进了薛明兰的卧室,几个人只好躲进了钟楼。现在只见薛明兰衣衫不整的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钟楼,裴皮森在后面紧紧追赶,立即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先让过了薛明兰,截住了裴皮森。
裴皮森已变成了一头发怒的野牛,对拦住他们的人吼道:“黄猪猡,你们滚开!拦我者死!拦我者死!”
欧阳文彬喊道:“把这条洋脚猪阉了,扔下楼去!在咱中国的地盘上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真反了你龟儿子了。”
“你们是什么人,胆大包天,胆敢与洋人作对,你们不想活了是吗?”裴皮森气焰嚣张,穷凶极恶,用生硬的中国话威胁对方,欲图冲过去。
“你欧阳大爷是堂堂的中国人,黄猪猡照样敢杀你这个白脚猪。弟兄们,把他扔下去!替薛明兰报仇雪恨!”他又对薛明兰喊道:“阿兰,你看着,我把你的仇人扔下楼去,替你出了这口冤气!大家听好,扔!”
裴皮森虽说是摔跤能手,但好手难敌四脚。他挣扎了一阵,虽然踢伤了两人,但最后还是被人们捉住了,一抛便被扔下了楼梯。这楼梯又陡又直,又没有扶手,裴皮森顺着楼梯往下滚,越滚越快,只听得”叭”的一声响,这个披着慈善家外衣的恶徒,在中国作恶二十多年,蹂躏侮辱了二十多名中国妇女之后,随着他最后的一声惨叫,终于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薛明兰见欧阳文彬这帮昔日的仇人救了她,很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说罢,继续朝顶楼上爬去。
“阿兰,跟我回家去吧!”欧阳文彬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薛明兰跑到顶楼,转身对欧阳文彬等人喊道:“你们别上来!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跟你走的。你与他一样,你们都是魔鬼,都是虎狼,都是吃人的东西。现在我要用我的死来表明我是啥子人。”说完,她从容地走到大钟前,拉动了钟绳,震耳欲聋的钟声在夜空中猛烈地响了起来:咚——咚——咚——!
薛明兰拉毕了钟绳,整了整衣衫,走到窗孔前,对着天上的明月,满天的星星,喃喃地说道:“爹,娘,女儿随你们来了。弟弟,妹妹,你们如果还活在世上,一定要为姐姐报仇呀!永泉哥,永别了!杜尔神父,等着我,我来了!”说完,她取下手上那只镯子,这是袁永泉送给她的心爱之物,凝视了一阵,然后朝窗外扔去,随之纵身一跳,犹如一个黑衣天使,轻轻地,轻轻地飘向大地……
欧阳文彬冲到窗前,跺脚道:“可惜!可惜!这么鲜美的一朵花竟这样夭折了!这都是洋人逼死她的,走,我们找洋人算账去!”
他们走到楼下,见裴皮森死了,又见杜尔也死了,自己做贼心虚,也不敢去找别人胡闹,只好带着兄弟们,灰溜溜地翻墙逃走了。
美丽的薛明兰死了,壮烈地死了。那么,她终身至死的未婚丈夫袁永泉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