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如果疼，就对着我喊吧！我知道这些年，你已暗自吞下了滚滚的热泪与疼痛。我知道现在，好多好多的虫子，正在噬咬你的身体。
你的身体，是我曾居住的一方水土啊！我的鱼米之乡。我的田园牧歌。
我真想变成一只鸟，用长长的喙，为你啄走盘踞已久的疼痛。
2
妈妈，走不动了也不要害怕。请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紧紧地。
今生如此辽阔，失散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聚拢。先是爸爸找到了你，然后你找到了我和弟弟。我们曾经怎样紧紧地生活在一起。
一床棉被覆盖我们完整的温暖，一口铁锅烹煮我们共同的甘苦。
然后，是爸爸，最先松开了我们的手。现在，你又开始了撤离。不，妈妈，我要牢牢拽住你的手。我们一起，来与命运拔一次河。
3
妈妈，别总说你是我的包袱。
如果一定要打个比喻，你是我的庙宇，是我的围墙啊！
在四面漏风的尘世，因为有你，我就一直沐浴在佛的慈光里。再大的风雨，都不曾浇灭我的火焰与花朵。
妈妈，只要有你，再过五十年，我仍是上苍最垂爱的孩子。
4
妈妈，请一定为我坚强地活着。
只要你活着，水光就一定会在我的眸子里潋滟。
只要你活着，白云就绝对不敢来我的发间打坐。
妈妈，我是你七十年代发射出去的一枝箭镞。我需要你的声音，唤我回家。
5
妈妈，感谢你一直蹲守在我的户籍栏里，随时提醒我的出处与身份。
感谢你一生匍匐却给了我飞翔的翅膀。感谢你让我懂得泥土的厚实与汗水的金贵。
你是我缀在故乡的最后一枚纽扣。
现在，我想用文字磨成的绣花针，为你缝一件百衲衣。妈妈，你穿上就不冷了。你穿上，就不痛了。
6
哦，妈妈，你睡着的样子真幸福。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子，关不住生命的蜜汁。
你一定梦到了小小的我，拖着长长的辫子，光屁股的弟弟，正蹒跚着学步。
我看见药水一点一滴地注入你的血管。
我听见时间一点一滴地挪移它的脚印。
我的眼泪，一点一滴地掉进光里，被风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