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季,韶关的夜晚也来得特别缓慢,四人住的大学宿舍里也迟迟难待到人齐,夏天的晚上,舍友都出去忙碌起来了。留我一个的房子里头,只剩一台还能打字的电脑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想起了敏姐。
记忆就像如今四周的蚊子一样,汹涌而至。那时候,我还没搬家前,我的邻居们,唯一与我玩得欢的是敏姐,这个比我大7年的女人,不知道现在用“女人”来称呼她是否会更贴切些,毕竟她已经不再会是我曾经的姐姐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跟着敏姐,如影相随。她四年级的时候,我还没有上学,我却很喜欢坐在自家的石凳上,吃着装满儿时童真的冰棍,等敏姐放学回家。等她回来吃完中午时剩下的冷饭后,摆出他们家吃饭时用那张桌子,一会功夫桌面上就铺满了小学课本与练习本,然后贴在我耳边手把手地教我握笔的姿势,吩咐我把那页单行纸都写满我新学的汉字。有时候,甚至爷爷还在帮我洗澡,敏姐就会在我家门口叫我一起陪她上厕所(他们家没有厕所),我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从浴盆中出来,穿好衣服,屁颠屁颠地就走了。对于敏姐,小时候的我会视她为我的榜样,为了她,我会英勇得跳到还养着鱼的池塘里而不带半点犹豫。
还记得,敏姐那时候常常会伸出她修长的手指,跟我说:“人家说,手指长得好命就好”。我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却会认同敏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拼命地点头。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小手指就惨遭她主人的虐待了,我天天使劲地拉扯自己的手指,希望有一天手指会有敏姐的那样长,甚至还会很委屈地问家人:“为什么我的手指那么短?”。
很快地,敏姐小学快毕业了,突然有一天敏姐跟我说,读书好辛苦,她不想读书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我根本不能理解,可敏姐只告诉了我。六月考完毕业试,敏姐就跟家人说了不要读书了,任凭叔叔阿姨怎么劝告,老师们怎么家访做思想教育,敏姐只是很坚决地回避、拒绝。我也不去问为什么会这样,敏姐只是跟我说:“等我出去打工有钱了,我买条裙子给你。”虽然,这句诺言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可我却记得很深。
敏姐8岁才开始读学前班,所以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已经15岁了。那时候的我,也已经读小学一年级了,有了自己新的同学,对于敏姐外出打工的详细情况知之甚少。后来,敏姐回家了,腆着大肚子,结婚证也没有地嫁到了一个至今使我难忘的贫穷得不能再贫穷的深山里的一个村子里。那村子,全村只有一台电视机,而敏姐的新家是用黄泥盖成的屋子,屋子里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铺着很大个囍字的床,那个地板是踏实了的土壤……我,不会忘记。
后来,敏姐是回到娘家安胎、坐月子的,毕竟娘家还有人照料,还有好一点的营养。孩子出生了,幸亏是个男孩,没有结婚证的婚姻还能撑着点时日。后来,我也读初中了,而敏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
就这样,七八年过去了,我去了远方读书,这个曾经的邻居仿佛也渐渐潜入了我儿时依稀的记忆里,再没有相聚碰头了。直到昨天,我才得知,敏姐结婚了,有结婚证地结婚了,可惜这回却是一场只有一张结婚证的婚姻而已。敏姐嫁去了更加遥远的广西,这次回家,带回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儿,至于她的儿子就跟了她的“前夫”。如今的敏姐,已经憔悴,纵使她一直活跃在人们的笑话中。
内心有种莫名的难过,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敏姐那修长的手指渐渐地,淡出我的视野,直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