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何为“2.5产业”?我赌多数朋友答不出。上月赴宁波调研,在一次座谈会上“博高国贸”的老总说他公司所从事的既非第二产业,也非第三产业,而是介于二产与三产之间的“2.5产业”。闻所未闻,让人耳目一新,听说宁波类似企业不少,是有趣的经济现象,值得写文章说一说。
事情是这样:“博高”之前是一家专事外贸的企业,早年政府对进出口有管制,日子还算好过,后来进出口放开,一下子遇到了生存危机。出口手里没产品;投资办厂又没钱,所幸了解海外市场,于是招兵买马、组织团队针对海外需求研发新产品。工厂还是不办,研发出新产品后委托别人加工,自己负责出口。员工不到八十人,去年销售近两亿,利润钵满盆满。
“博高”的成功,秘诀是将公司业务从原来的“三产”拓展到了“二产”,用经济学行话说,叫“产业融合”。在宁波考察,这种“产业融合”的企业屡见不鲜,当然不单是“三产”与“二产”融合,也有“二产”内不同行业的融合。后者的典型代表是“得力”。“得力”创立于1988年,最初只生产各种笔,后来产业转向融合,如今产品已覆盖12大品类。除了电脑,传真机、打印机、点钞机等一应俱全。
于是就带出了本文的话题:怎样看待产业分工与融合?亚当·斯密当年写《国富论》,开宗明义就讲分工。并以制针为例,斯密说,制针有十八道工序,如果一个人独立作业,一天恐难完成一枚;但如果分工,让某人专事某道工序,每天可完成4800枚。可见分工的威力有多大。所谓熟能生巧,说的就是这意思。
从劳动分工到产业分工,道理相通。如种植业与纺织业分工,便出现了“一产”与“二产”;而“二产”内部钢铁、汽车、化工等分工,又形成了不同的工业产业。所以如此,都是因为分工能提高效率。要追问的是,既然分工能提高效率,可为何今天会出现产业融合呢?如前面提到的“博高国贸”将“三产”融入“二产”,而“得力”却将不同的制造业加以融合便是例证。
“互联网+”是产业融合的另一个例子。互联网最初功能是信息传播,属传媒产业。10年前开始与物流融合,便产生了“阿里巴巴”“京东商城”等一批“电商”。在宁波期间,我看到许多制造企业也在加互联网,据说里面商机无限。对互联网与工业制造我是外行,不去说具体的商机。这里想讨论的是,产业融合是怎样发生的?或说在何条件下只分工而不融合?
先说分工吧。对分工与交换的关系,学界一直有争议:一种观点认为是交换决定分工;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是分工决定交换。到底谁决定谁?若分工是指产业分工,我赞同前者。举例说,甲乙两人同时种粮和织布,彼此没分工,但由于禀赋有差异,甲生产粮食多,织布少;而乙织布多,生产粮食少,这时甲很可能会用多余的粮食与乙换布,于是交换就产生了。相反,要是没有交换,则分工不会形成。还是上面的例子。假如分工甲专种粮,乙专织布,若甲与乙不能交换,结果甲没衣穿而乙没饭吃,如此就不会有分工。
由此看,说交换决定分工是对的,大量的经济史实也足以印证这一点。不过沿着这个逻辑想,新的问题又来了:相对两百年前,今天的交换不知要发达多少倍,照理分工应更深入才对,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现实中却反而出现了产业融合。为何会这样?难道前面“交换决定分工”的分析错了?若是没错,时下方兴未艾的产业融合又怎么解释?
思考再三,我认为不仅交换决定分工没错,而且理解产业融合也得从“交换”入手。事实上,交换不仅决定了分工,也决定了“融合”。这里的关键,是“交易成本”。科斯在《企业的性质》中曾说,企业是市场与计划的边界,企业的存在,是为了节约交易成本。为何这么讲?因为企业外部是市场,内部是计划,当外部配置资源的交易成本高于内部配置,才会有人办企业。
受科斯启发,我认为也可用交易成本解释产业融合。是的,产业分工越细,交易环节就越多,而交易环节增多必推高交易成本。想想早期的纺织厂,那时纺纱、织布、印染不过是企业的三个车间;可后来分工了,三个车间成了三个独立的厂。如此一来,不仅织布厂与纺纱厂要交换;印染厂与织布厂也要交换,这样交易成本必升高。也正是为了节省交易成本,才出现了今天的产业融合。
也许有人问,既然分工推高了交易成本,可为何至今多数企业并未选择产业融合呢?我的回答:交易成本高只是必要条件,另一条件是最佳产量约束。我们知道,企业生产一种产品是有最佳规模的,若超出最佳规模,边际成本会高于边际收益,得不偿失,企业就得另辟新径。这是说:只有当交易成本升高,而产量达到最佳规模,企业才会选择融合。本文称此为“产业融合定理”。
是这样么?应该是。让我们回头看“博高”与“得力”。很明显,“博高”融合三产、二产,一是自己研发新产品可减少代理出口的谈判费用;二是能以销定产,确保边际收益不低于边际成本。而“得力”旨在做综合供应商,降低交易成本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企业无论做多大,单品生产皆可不突破最佳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