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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的Tea Break(茶歇)

怎样才能让一只驴开口唱歌呢?

 

  农民、心理学家、培训师开始各显其能。农民挥舞着鞭子对驴说:驴,快唱歌,要不然用鞭子抽你。驴不为所动。心理学家和蔼可亲,对驴循循善诱:驴啊,快唱歌吧,唱歌有利于身心健康,让你更加身强体壮。驴不为所动。培训师则不慌不忙地走到驴的面前,挂起一张大白纸,对驴说,驴,唱歌吧,再不唱歌就教你“参与式方法”……话音刚落,驴开始唱歌了。

 

 

  这是国内NGO工作人员编的笑话。它反映了国内NGO对来自国际组织的一些“专业”的工作方法和话语已经是“烦不胜烦却又无可奈何”的一种心态。

 

 

  “参与式、问题树、赋权、倡导……”曾几何时,这些来源于西方,更确切地说,来自于在中国工作的国际NGO的词汇和话语,被国内的NGO奉若圭皋,是工作时言必称的话语。说一口“专业”的话语,代表着水平和专业,代表着与国际接轨。十多年过去了,国内的草根NGO也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孩童期长到了青春期;从对“老师和家长”的惟命是从,到开始叛逆的反思:国外的月亮一定比中国的圆?国外的方法一定就比中国的“土”方法好?悠悠大中国,老祖宗就没给子孙后代留下自己的话语体系?

 

 

  国内NGO终于意识到兹事体大,事关尊严。“在你的世界学你说ABCD,在我的土地对不起请说华语”。反思一旦开始,冲突不可避免。当然也免不了以偏概全,将原本就良莠不齐的国际NGO一概而论。

 

 

  国际NGO到底如何来看待自己在中国公民社会成长和健全过程中所承担的角色?有些机构是继续充当师长,指手画脚,以自己利益为优先,还是面对已经长大的孩子能够平等相待,认真倾听对方的需求,照顾到双方的利益?“自己的文化要自己来说明,自己的舞台有我们自己顶”,在中国公民社会的舞台上,解决问题的最终主体仍然是国内那些大大小小的草根NGO。进入中国十多年,有些国际NGO是不是亦需要多层面反思自己?

 

 

  非用“参与式方法”不可吗?如一位草根NGO的工作人员所说,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摆龙门阵”不好吗?

 

 

 

 

 

 

 

 

  卫先生最近很郁闷。

 

 

  本来和一个国际NGO谈好了一个合作五年期的项目,然而,对方却变卦了:让卫先生所在的机构F只负责其中一个期限只有几个月的小项目――机构在项目中成了可有可无的陪衬。

 

 

  为了这个项目,卫先生和机构的工作人员在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从实地调查到接待资助方的考察;从写项目建议书到相关人员配备,可谓煞费苦心。但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卫先生相信自己机构在这个领域和地域的专业性。正是因为也许还有一丝进一步合作的希望,卫先生不愿意记者写出自己和机构的真实名字及对方机构的名字。在郁闷中,卫先生开始了思考:国际NGO在中国的一些工作方式是不是需要改正?记者和卫先生通了电话,在电话中,他诉说了通过工作接触,所形成的对国际NGO的一些看法。

 

 

 

 

 

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项目是个系统的工程,需要时间,需要综合考虑比如说,做河流治理,通常都会认为就是修修河堤,掏掏淤泥,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河流自己是不产生污染的,污染源都来自岸上,都是人类活动所影响。不从根源上入后,不解决人的发展观问题,河流治理和保护就是一句空话。我们有位专家针对时下的治河风说过这么句话,治河不治流,等于打假球。还有,我们做河流评估,河流在丰水期时,水会比较充裕;贫水期时,水资源会比较紧张;还有枯水期。要对河流做一个客观的衡量体系,最起码有一个一年的周期,最好是三到五年。这样得出来的结果才会相对客观公正。但是很多基金会发出来的项目,好的一到两年,一般都只有几个月的工作周期。

 

 

  同一个基金会内部,项目项目之间互相不交叉,不合作。分管教育项目的,只管教育项目;分管环境项目的,只负责环境。我们在寻找资金时就会觉得疲于奔命,在不同的项目官员之间奔走。如果问一些与项目官员所负责的工作范围无关的事情,对方会很抱歉:对不起,我不是负责这个方面的事情,不好干预别人的工作。这样特别像政府。政府现在还在提“大部制”改革呢。我始终不明白,那么多年了,基金会还在坚定地走着这种道路。如果能通盘考虑,可能效果会更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项目官员彼此不通气,这是有问题的,基金会需要更综合性的人才。

 

 

  基金会和基金会之间也是互不通气。就像是政府不同部门之间的关系。政府有环保局,去做环保示范村,会忽略了生产;农委搞农业生产,拼命鼓励农民发展养殖业、现代化农业,代价是不管农药化肥,不管环境污染;建委只负责把房子修得很漂亮,至于资源怎么循环利用,也是不考虑的。每个部门有每个部门的利益。我希望基金会之间能够互相合作。

 

 

  举个例子,比如有的基金会,鼓励大家养牛,那“牛屁股”问题谁来解决?如果项目不配合沼气,养牛的密度越大,问题越多。很多养殖业,都是这个问题。养殖业容量一大,谁为环境埋单?扶贫机构在扶贫的时候,能不能把环境也考虑进去?扶贫又是否有助于公平?是否有公正系统的评估?

 

 

  政府在变,为什么NGO不能变?基金会在目前中国社会复杂多元的情况下,能不能更系统地考虑问题。项目项目之间,基金会和基金会之间,互相不合作,不觉得很浪费?尤其是这是捐款人的钱。政府浪费钱已经是不能容忍的,何况是捐款人的钱?

 

 

 

 

 

项目是为了宣传?

 

 

 

 

 

  感觉到很多国际NGO在给资金时,像政府,很功利。给钱,必须要达到什么目的,甚至包括与项目本身并没有太大关系的目的。比如,要达到宣传目标。企业做公益事业需要回报,有这种目标可以理解。(国际)NGO是来做事情的,目标和功利性那么强,我们感觉事情比较难做。

 

 

  资助方可以对我们的项目内容提出要求,但若还要附加让我们请媒体宣传,这对草根NGO来说,是不平等的。况且,很多边缘地区的NGO也做不到,怎么可能要求一个乡村级的NGO请来省级的媒体?媒体又不是做公益的。当然,让媒体参加也没错。毕竟他们的参与也是公众参与的一部分。但基金会更应该看重项目的意义,不要将请媒体做宣传作为资助草根的前提条件。

 

 

  如果项目做得很好,很扎实,媒体自然会跟踪报道。但作为得到资助的前提,必须要宣传,会本末倒置。国际NGO究竟是为了扬名,还是为了到中国做有意义的事情?国际NGO的项目启动仪式非要像模像样,关心的是有多少家媒体来参与,好像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为谁服务都不重要了。这种手段让我很不舒服。另外,这种要求也会让草根NGO变得虚荣浮躁不扎实,会自我膨胀。

 

 

  有的企业,像微软,反而做得很好。微软在和北京的某个草根机构合作时,只是强调把项目做好就可以。

 

 

 

 

 

为何要浪费资金?

 

 

 

 

 

  国际NGO的资金在一定时间内需要花完,如果不能花完,会得到处分。项目预算过大很有可能发生。如果一定把花完,会造成浪费。给我的印象是,很多国际机构的钱用不完,用不到点子上。

 

 

  我前几天去了一趟柬埔寨,很多国际机构的问题也被诟病。办公室,车辆豪华,这都是用捐款人的钱。做一丁点的事情,成本就这么大,我总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需要茶歇吗?

 

 

 

 

 

  Tea Break是很不好的毛病。我们中国的NGO不仅学会了问题树、参与式方法、资源图,我们还学会了Tea Break,对国外的东西全盘接收。中国人也喝茶,但中国人不会在上班时间专门拿出30分钟喝茶。

 

 

  如果有外国人来,我们可以尊重外国人的习惯。今天下午,一个国际机构负责人约我见面。可他老板提出要喝茶,我大为赞赏。我们来到一家茶馆,我推荐喝当地的茶。这不仅提倡了在当地消费,还能更好地认识当地,拉动当地经济。最荒唐的是,在中国的一个城市开国际会议,会桌上摆放的是“依云”矿泉水,这是有问题的。不能认为我是国际机构,所以在中国开会的时候,我就要摆“依云”矿泉水,这是很糟糕的。

 

 

  在国际机构引进的工作方法上,难道非要用问题树、资源图、参与式才能解决问题?我们中国老祖宗的“摆龙门阵”就不是参与社区调查的方法了?相反,用这种方法老百姓听得更清楚。总是在提“问题树”,农民也总是在问什么是问题树。

 

 

  以前我们是模仿别人,到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成熟一点,可以说不,可以说我们自己的东西?

 

 

 

 

 

合作能不能平等和可持续?

 

 

 

 

 

  希望基金会能真正坐下来,和草根NGO平等地讨论我们一起需要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也就是资助方不仅仅要考虑自己的需要也要考虑被资助方的需要。能够为草根考虑,做全方位的规划。如果被资助方功利,资助方还应该指出对方的问题。(草根)NGO做事情希望能够可持续,不是今天开门,明天关门。

 

 

  我们肯定和国际NGO学到很多东西,但也希望NGO能去做更多的反思,包括国际NGO为我们培养什么样的人才。国际机构培养的人到我们机构工作,综合能力不够。我们培养的优秀人才在向国际机构流动,有没有国际机构的人才往草根流?流动应该是双向的。

 

 

 

 

 

    (《公益时报》,2008年3月10日,徐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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