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常常和朋友们说,我刚关注祖国的山川大江时,大自然比今天美。可随着我关注自然的时间越长,关注环境的人比以前也越来越多,山河却比以往破碎了,环境问题也比那时要严重得多。连我这样的记者、环保人士、民间环保组织都在问自己:这些年我们都干了什么?
就在我写此文的2011年春夏之交的五月,我们中国一直被称为鱼米之乡的江苏、洪湖水浪打浪的湖北和“八百里洞庭湖”湖南、还有中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所在地的江西,都在经受着历史上最严重的大旱。三峡大坝的生态问题也越发突显。
如果从1988年我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半小时节目》制作“关爱北京香山的红叶”节目算起,我以媒体的方式关注自然已23年;如果从1996年,我以绿家园民间环保的方式关注环境,一年又一年地也走过了整整15年;绿家园从2000年创办了“环境记者沙龙”。十一年来,聚集了一批关注环境的媒体从业者;15年来,绿家园与其他民间环保组织间还有着一次又一次的“并肩作战”。
在发展是硬道理,GDP,政绩为先的今天,有政府背景、有科学背景、有法学背景、有媒体背景,或只有热情和关爱自然的情怀的人组成的民间环保组织,是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和行动?关注和保护大自然;是如何不花钱或少花钱也办事地影响了环境保护的公共决策?
这些人群组织成的不同的民间环保组织其优势之独特,作用之巨大,参与者之越来越众,应该说,就是这些独特、巨大和众多,为绿家园进行此次中国环保NGO媒体调查奠定了基础并使其成为可能。
即使这样,在做中国环保NGO媒体调查之前,我还是先写了一本《追寻“野人”的足迹—中国环保领跑人》,向公众讲述了中国环境保护二十年来,站在最前沿,有着领跑者经历与挑战的一个个人的故事。绿家园也在2009年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绿色使者—在华国际环保NGO调查》,解读了在华国际环保组织是如何在中国开展环境保护的。这样的书写与调查,又成为了此次调查的铺垫。
在此次调查前,我甚至坚信,因我以媒体人关注中国环境问题,时期之早;以媒体从业人为核心成员,绿家园之特色,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媒体调查,非绿家园莫属。
不过,在朋友们打开这本《中国环保NGO媒体调查》时,做为发起人,行动者,这份调查的两个巨大的遗憾,我不能不先在这说一说。
一是,调查中我才深刻理解到了:中国媒体大多从业人员的基本素质是被练就的以表扬为主。这一基本素质在此次调查中的具体表现就是,中国环保组织二十年的发展中,虽有着太多的困境与挑战。可在我们调查记者写来的报告中,却多是一片“阳光灿烂”。成就的罗列远远超过困境、挑战。这和我们的初衷,让公众与决策者,看到中国草根环保面对经济大潮汹涌澎湃行动有多艰难,有了不小的差距。
仅拿湖北绿色汉江为例,领头人运大姐常常打电话向我诉苦。可绿色汉江调查报告最初写来时,14005字数的篇幅中,写困扰的只有276个字。
地球村,这些年来在不断地寻找着新的发展方向。从垃圾分类至今难以实施,到乐和家园是否有可复制性,再到NGO的企业化管理一路走来探索与争议不断。我们很想在调查报告中,听村长廖晓义讲讲这些创业中的思想斗争、决策的变。可现在写来的调查报告,除了她的“丰功伟绩”,几乎看不到晓义一路走来内心的挣扎。
本以为,以我 “死磕”的性格,把“草根”做事的不易,环保行动过程的复杂与多样,让记者们一一磨写出来。可最终的事实告诉我,我们没有能做到。以我个人的能量,以一个组织的做为,扭转当今中国记者队伍前进中的惯性,不别与螳螂之臂,唐吉诃德再现。
另一巨大的遗憾来自我们民间环保组织内部。在这里,我想就不客气的公开说说朋友们的坏话。记者们按照我们调查前提出的要求,写中国民间环保组织的财政状况时,碰到“钉子”的竟然不是少数。就连公众环境研究中心这样以呼吁信息公开起家的民间环保组织,也以不方便为由而不愿透露其财务状况。以至于,我们本想在调查中突出要写的三部分之一,中国民间环保组织花少钱,或不花钱也办事的能干,与国际环保组织在这方面的差距有多大,没能如愿地展示给决策者与公众。
我一直认为,中国民间环保组织的最难,不是没有钱,而是缺少带领队伍的领头人。本想此论点在环保NGO媒体调查中以“证据”阐明。可此次调查后,这一愿望虽不能说完全未能实现。而“证据”的不足,也就成了这次调查中的又一大遗憾。
不知,此次调查的初衷,揭示中国环保组织二十年来的作为与财政结据之比较,今后还能以何种方式得以低调说明和高调彰显。但我坚信,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在中国环境保护中起到的作用,一定还有其他记录将会告之后人。
说了遗憾,当然也还要说说三十个民间环保组织媒体调查后的惊喜。
在影响公共决策、发挥自身优势,少花钱或不花钱也办事上,本调查都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的事儿,甚至可说是很多事儿。
这次中国环保NGO媒体调查的30个民间环保组织,分布在全国12个省,3个直辖市:北京8家,云南4家,安徽、福建、浙江、江苏各2家,甘肃、河北、湖北、辽宁、青海、陕西、四川、天津、重庆各1家。
在影响公共决策中,从中国环境NGO媒体调查中可以看到,,二十年来中国环境保护中的诸多大事中,都能看到民间环保人的身影,也都能听到民间环保组织的声音。从早期的保护藏羚羊、金丝猴、白鳍豚,到21世纪以后的关注的水电开发之争、圆明园防渗漏工程的听证会、北京动物园搬迁、呼吁南水北调的生态补偿机制、中国水污染地图的网上发布。夏天空调26度的提倡,最终变为国务院文;青藏铁路的修建中,第一次有了对野生动物藏羚羊的保护;滇池地下河流水系及周边水源保护项目,上书到市委市政府,直接导致了《昆明市地下水保护条列》的出台;怒江没有被开发,今天仍能自然流淌,中国的民间已经“抗争”八年。国家总理为此三次指示;要科学研究,慎重决策。
2007年,被学者们称为中国环境保护公众参与元年。厦门的PX事件,北京六里屯垃圾焚烧、上海磁悬浮列车,这几大事件没有民间环保组织的直接参与,但公众为其环境权,生存权的“抗争”已不仅是进入公众视野,而是强有力地在影响着公共决策,在改变着只求发展的发展模式。这也都在显示着环保NGO动员社会参与的能力。
在发挥自身优势上,有着20年参政议政经历的市政协委员运建立,在绿色汉江的行动中,因有了政府部门的参与,在长期开展调研监测的基础上撰写的《唐白河污染调查及建议》引起了国家环保部的重视,并直接促成了河南、湖北两省的跨流域污染治理。
陕西妈妈环保协会从妇联转变过来的身份,也让他们在后来的行动中,继续用着妇女有组织的便利。
淮河卫士霍岱珊曾是媒体的摄影记者,自2003年起,先后在北京、河南、安徽、江苏、湖北等知名高校和沿淮城市进行了70多次淮河生态图片展出,举办"淮河——两亿人生命之所系"的演讲,听众超过100万人次。
公众环境研究中心的马军,以在国际公司工作时的经验,对污染企业的治理,是用地图的标识和购买中的绿色选择为突破口,既对企业有了一定的震慑,也让百姓懂得了什么是自己手中的绿色选票。
“天下溪”因有了关注教育与出版从业者的介入,编撰的乡土教材和开设校本课程,从编辑到阅读,都有了与传统教材不一样的独树一帜。
云南绿色流域带头人于晓刚社会学的背景,让他们在江河的保护中,首次以民间的身份提出来了社区影响评介的管理;
全球环境研究所的发起人来自中国环境科学院,这让他们的项目更多的侧重清洁能源的推广和对农民环保技术使用的支持;
自然之友的会员制,让他们在中国民间组织的机构建制上,有了别的组织难以企及的尝试;
我们绿家园志愿者,因发起者的媒体背景,其记者沙龙、江河行,记者调查报告及这次的中国环保NGO调查,都有着行动能得到更广泛地认同与宣传,也在影响决策和不花钱也办事上,有着媒体的优势。
2005年我在意大利参加国际记者年会时,很多人问我,你到底是记者还是NGO,可是近年来,连美国纽约时报,英国BBC这样的媒体也在寻求与NGO合作。他们说,与NGO合作,可以让环境问题关注得更持久,解决也多了可能。
不花钱或少花钱也办事,在本次调查中发现,除少数组织近三年每年所支配的资金上到百万元人民币,大多数组织一年的运行费仅在十几万元到几十万远之间。
2008年地球村在成立十二年的庆祝大会上,原青少年基金会徐永光说廖晓义一年做那么多事经费只有100万元。那次我走到台前说的是:地球村在中国民间环保组织里,绝对是大户。
以绿色江河为例,他们在青藏高原上建立了第一个民间观测站;为保护藏羚,影响了青藏铁路的修建;全球气候变化,他们与科学家们一起给为冰川定位。做这些事的2008,2009,2010三年所花经费,是11万、66万、94万。
绿色汉江,这些年在襄樊有着相当大的知名度。为当地的癌症村从世行找来钱打深井,解决那里村民的喝水问题,带着志愿者买了艘船,在汉江上巡逻,严防死守对汉江及支流的污染。他们这三年来的经费只有12万、5万、17万。
我们绿家园现在每天有中英文江河信息、每周有乐水行、每月有环境记者沙龙、每年有江河十年行、黄河十年行、2009做了在华国际环保NGO媒体调查。
2010做了中国环境NGO媒体调查。这三年的经费,除了2008一年的经费过了百万,这两年每年的财政支出有只76万和45万。全职工作人员只有三个。
虽然这次中国环境NGO媒体调查,我认为没有把中国环保NGO的许多难,调查得更为充分。但从我们所记录的各个NGO影响公共决策的案例中;从各个NGO在利用自己的特色在中国的环境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挑战时,为保护环境所起到的作用中;在国际环保组织在中国开展工作一年的经费会有几十万,几百万美元的时候,中国环保NGO靠几万,几十万人民币,依然让自己的队伍更加壮大,声音也被上至国家领导,下至贫民百姓听到时候越来越多。
2011年的春夏之交,三峡大坝对生态的影响,有国家总理出面承认。华东地区的大旱,也比以往有更多媒体与专家及环保人站出来为河里的鱼担忧。在这样的时刻,我们交出《守望--中国环保NGO媒体调查》这一“试卷”。是通过媒体的视角,将中国目前最活跃的三十个环保NGO的形象展示给公众和决策者,让决策者和公众,从这一群体身上,看到中国环境的保护希望。看到,媒体与NGO的互动在中国环保中的特色。而绿家园对这一展示,视为自己大自然面临灾难时,所尽的一份社会责任。视为中国公民社会在环境保护中的壮大与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