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不断有人翻出当年民国的语文高考试卷,看得人一愣一愣的。譬如1936年北平燕京大学的语文高考试卷,只有两大题,一题是作文,两个题中选做一个,一个叫《忆母校》,一个叫《我们的时代》,浅显得惊人;另一题是给一段来自《文心雕龙》的文言文加标点符号:“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假设问对庄列寓言之遗也恢廓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排比谐隐韩非储说之属也证材聚事吕览类辑之义也虽其义逐声韵旨存比兴而深探本源实能自成一子之学与夫专门之书初无差别”。中间有那么多的“也”,对今天的高中生来说,算不得难题;对于当时主要读古代诗文成长的学生也说,更是小菜一碟。
同年其他大学的试卷,大同小异,一是题量甚少,最多三题,连同题干、题目、题项都在内,恐怕只有百十个字;二是题型简单,不外乎成语解释,改错别字,给文言文加标点,翻译文言文,或指出该文言文的出处,或几个文化常识解释,外加一篇作文。再比较一下今天的高考语文试卷,真叫今非昔比,题量多达近30题,总的文字量近万字;题型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有些题目要想看懂都非易事。更要命的是,本“无达诂”的诗,非要你四选一,选出理解的答案来,还得跟标准答案一样。有一年考赵师秀的《约客》,人家明明写自己“闲敲棋子落灯花”,非要说人家“写出了内心十分焦灼的心情”,选了这一项就是对的,没选这一项就是错的。赵师秀真是欲哭无泪!再譬如“下不着地”和“安全着陆”,分明两个“着”都是“接触”的意思,后面“陆”“地”的意思也安全一样,但非要学生记住前后两个字的读音不一样,考得这么细,学生要记多少这样的东西?
所以,做题就成了猜题,就成了死记硬背,而且背的绝大多数是没用的东西。通过练习提高答题水平,提高的其实就是揣摩命题者意图,然后猜中标准答案的水平,于是,要做无数的习题,要反复地做,变着题型做。最要命的事情是语文老师因此反对学生看课外书,因为应付这样的考试,一是不需要看,二是没时间看。最近,我用“聂赫留朵夫”来问过两百多个中小学生,只有3个人知道来自托尔斯泰的《复活》;近50个初中生,只有3个人看完了《水浒传》。没有经典阅读作支撑的语文教学,只有是品行、素养和学识三重坑人的教学。遗憾的是,眼下中小学所进行的,几乎全是这样的教学。
高考是指挥捧,操纵这根指挥棒的人,是不是看到这个现实了呢?看一看台湾的语文试卷,也有类似的问题,只没有现代文阅读的题目。这恐怕是个趋势,但这样的趋势,是否代表着老师语文水平的进步,是否标志着学生语文能力的提高?答案恐怕相反,只要看看今天大学生的写作水平就知道,他们普遍不如50年前的初中毕业生。连国家公务员申论考试卷都出现这样的题目:“结合资料评价影响我国粮食生产状况”,不知所云,匪夷所思;同一份试卷另有这样一题:“谈谈我国产业政策调整和发展应注意哪些问题”,“产业政策”竟然能“发展”?出题的,审题的,都该是文科类的博导吧,他们的语文水平都已经跌到无法想象的程度,遑论他们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