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社会对学士学位价值的疑虑催生了求职新途径。(AP/File/Illustration by John Kehe/Staff)
纽约
来自白人中产阶级高等教育背景家庭的休•格林和特纳•詹金斯就属于此类孩子：每个人都期待着他们在六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怀揣学士证踏上社会，但他们实际上都走了一条与传统美国人不同的求学-就业之路。
跳板
他们中的一个人相信仅凭一个学士学位是远远不够的，而另一个人则认定学士学位是多余的。 格林先生选择了一套速成课程，这样他在亚特兰大埃默里大学再多上一年（5年）便可拿到硕士学位。詹金斯先生则全身心地投入到在马里兰州盖瑟斯堡举办的一个厨师培训班中，他希望他的职业先从厨师开始。 学士学位曾经是有学识、可获得稳定工作的美国人的标志物，如今它正在失去优势。在更快捷、更便宜的培训计划提供有吸引力的求职新途径的同时，含金量更高的硕士学位也在入侵学士学位的传统领地，使得学士学位沦落为一块踏脚石。 研究表明，与一生都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相比，拥有四年本科学历的人的收入会更高，找到工作的机会更多，而且一旦就业，其接受在职培训的机会也会高出一倍。 这种形势使得人们挤破了大学的校门。 但研究就像摄影：它们记录下的是过去的东西。过往的研究报告均未述及学士学位正在面临的既清晰又现实的危险性，那就是学士学位正在丧失价值。 刚刚卸任的高等教育研究协会会长兼爱荷华州立大学副院长琳达•塞拉．哈格多恩（Linda Serra Hagedorn）教授说，“由于越来越多的人获得了学士学位，因此它在变得越发平淡无奇。” 她进而补充道，“学士学位和学士学位也不一样。”在我们国家的许多社会团体中，学士学位无法让你脱颖而出。“‘你是哪个专业的学士学位？’这是个问题！” 哈格多恩教授指出，在高教界，有些新的观点和作法是要“进一步模糊学士学位的界限及其内在含义”，由此带来了在线营利性教育机构的激增、研究生学历教育规模的扩大，以及对大学本科教育的质量和重要性的广泛批评等。
握有学士学位的侍者
美国高校协会的凯伦·麦克泰．穆希尔（Caryn McTighe Musil）暗示，“学士学位的人干的是原来高中学历人干的活。” 二战之后，经过几十年的战后经济增长，上大学从凤毛麟角变为人们基本的愿望。1950年，大约34%的成年人完成高中学业；今天，有超过30%的人获得学士学位。2009年美国的大专院校发放了160多万份学士学位证书。根据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专家的预计，到2020年这个数字将会接近200万份。 按照俄亥俄大学经济学教授暨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兼职研究员理查德·韦德（Richard Vedder）的说法，这种现象叫作“螺旋式学位膨胀”。在他看来，这种现象的危险性在于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在无谓地负担起沉重的学生贷款。 韦德教授说，“事实上谁也无法确保你能得到一份高薪工作。”而且收入差“将继续增长并扩大” 的想法也多少有些不可信。 他说，拥有学士学位的人比高中毕业生的收入要高66%，也比两年制学历（2年）的人高出35%，但他同时也指出，对每个年收入超过54000美元且拥有学士学位的人来讲，从事邮递员、出租车司机、侍者、泊车员或其它工作的人的收入相对就要低一些。调查显示，全国几乎有16%的侍者和几乎14%的泊车员拥有学生学位或更高学位。 韦德预测，越来越多的大学毕业生会进入本不需要四年学历的工作岗位。 迈克尔·休斯（Michael Hughes）和阿曼达·库斯勒（Amanda Kusler）即是其中的两位，2007年时，他们在密歇根州安阿伯市的一家餐馆做服务生，他们三年前都是高中毕业。 库斯勒女士当时已经是密歇根大学的大三学生，正在准备按部就班地完成四年的大学学业。 再说休斯先生，他上大学的过程可谓一波三折，但在很多方面还很典型。他先是在一家社区学院修自己的学分，然后接受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提供的水球奖学金到其下属的州立学院继续学习，但是由于一些学分在转校过程中出现差错，他没能拿到奖学金，于是乎又不得不回到原来的社区学院学习。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库斯勒。休斯说，“我有些迷茫，”于是“我选择了‘休学（stopped out）’”。‘休学’这个词现在很流行，学生们为了评估一下自己的未来或者准备求学的资金会选择暂停学业。 事实上餐馆的给的报酬很不错。他说，尽管经理们还会有额外的福利待遇，但“服务生挣的钱比经理要多。” 而且他还注意到，“经理们人人都有大学文凭。” 当然这一切他的女朋友也看得很清楚：“你肯定听说过有人仅凭高中学历便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从此步步高升，”她说，“但当他们失去这份工作时，又要从零开始。” 不久他们开始约会，库斯勒鼓励休斯申请复学并争取拿下学位。她说，“特别是在目前，至少你要拿到文学士学位——有没有用先不要管它！” 乔治敦大学教育与劳动力中心主任安东尼·卡内瓦（Anthony Carnevale）说，其实几十年来一直就是这种情形，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过去是一旦拿到学士学位，也就有了职场的敲门砖。”但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学士学位本身不是价值之所在，现在人们越来越看重的是哪个专业的学位。” 他补充道，现在各种教学计划“存在明显差异，以致于取得某些学位比理学士用的时间还要短，但却更有价值。” 一般人都赞同高等教育在我们日趋全球化和以信息为载体的经济环境下非常有必要的说法。问题是：考虑到市场的需要，什么样的高等教育最贴合一个个个体？ 卡内瓦说，教育已然变得“更有质感了，与职业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了。” 这意味着学士学位的替代方案正在迅速增多。提供替代方案的既有昂贵的营利性机构也有免费的、非学历的在线培训班，比如Novell计算机技术证书或微软云技术资格证等。 哈格伯恩教授也补充说，“即使是在大学层面，我们也注意到各类证书颁发量的增加。”它们针对的是提供特定培训内容的系列短期课程。 一些两年制教育机构，比如东密西西比社区学院（哥伦布市）和马科姆社区学院（底特律市）在航空电子技术和汽车技术等领域，与当地雇主单位合作开办特殊培训课程。 但有报道称，一些制造业领域正在苦于合格技术工人的短缺，而各州削减经费的举动又在迫使许多社区学院转而举办成本更低的人文类课程代替职业课程。
我要找的好焊工在哪里？
奥杰伊•麦肯德里在加州贝克尔斯菲市（Bakersfield）经营一家中等规模的职业介绍所。石油公司是这个地区最大的雇主之一。 大批缺乏经验的大学毕业生都期待从事管理工作，而雇主却无法找到急需的高技能工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二者之间的脱节。 他说，“找一个好焊工很难，而且相关的大规模培训计划也非常少见。”他还注意到，在其它专业领域，那些“需要多种技术培训”的岗位都招不够人，因为“培训课程难觅或者收费很高。” 经合组织最近的一份全球技能战略分析报告呼吁关注美国技术工人短缺问题以及笼罩在职业培训计划头上挥之不去的社会污名。如果美国能注意到这个警告，形势也许会发生变化。哈格多恩（译注：前已述及高等教育研究协会会长兼爱荷华州立大学副院长）说，由于学位全面贬值，因此人们对一些证书项目反而“增加了些许尊重”。
关键词：“某些”
我们举一个温斯顿•米切尔（Winston Mitchell）的例子。在最近的一个早上，米切尔在金斯伯拉社区学院（Kingsborough Community College，布鲁克林区）设立了一个有人值守的招聘展位为一档在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和纽约市区域内公共频道播出的电视新闻杂志招聘无薪实习生。米切尔先生说，他不太看重成绩单。 他说，高分未必能体现一个人的主动精神、才华和工作意志。 “但说到证书呢？”米切尔眼睛眯起一条缝：“我会仔细看一下他们的证书的。” 米切尔同样也很看重学位的等级：“肄业证书一文不值，学士学位稍好些，硕士学位更好一些。”
跨过学士学位
在某些人比如库斯勒看来学士学位是必须要超越的。一直以来她的目标就是做一名和孩子们在一起的理疗师，当然没有研究生学位证是干不了这个职业的。 即使某些职业在形式上不需要研究生学历，可有些雇主已经开始把研究生学位当作入职门槛了。 国家大学和雇主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olleges and Employers）战略与基础研究部主任埃德温•夸克（Edwin Koc）说，“在劳动力市场一直有一个渐变的趋势，即雇佣学位更高的人，特别是有硕士学位的人——注意我说的不是MBA，而是普通的硕士。”他注意到职业介绍所的很多会员单位都在雇佣工程硕士，但在他看来，学士学位就足够了。 夸克先生推测，“许多攻读硕士学位的人并不准备大学毕业后直读研究生，而是倾向于先工作，”这样可以让他们更有吸引力。 然而，拥有硕士学位的美国人的供应量正在呈现爆炸式增长也是不争的事实。与2000年时相比，在今天的劳动力市场上，拥有硕士学位的人增加了50%以上，而且增长率正在加速：在经济依然动荡、工作机会寥寥的情况下，研究生注册人数显著增加。 这种形势反过来又加重了一些学生的忧虑，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埃默里大学学生格林就认为：“硕士学位似乎要绑架我们求职的方向了。” 由于无法立刻找到好工作以及诸如和平工作团（Peace Corps）等研究生云集的机构削减招聘岗位数，许多大学毕业生都在推迟实践机会，转而希望尽速拿到硕士学位。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越来越多的高校都在让具备条件的大四学生修读研究生课程，这样既算到完成学士学位的学分中去又计入研究生院的学分。 很显然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本来需要大学本科4年再加上研究生院2年的过程，将会缩减为总共5年的时间便可以获得学士和硕士双学位，这样会给拥有学士学位人增加求职时成功的砝码。 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和高校协会都未统计参加此类课程计划学习的学生人数，但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研究生院（罗利市）院长杜安•拉里克（Duane Larick）却在整理自己学校课程计划简报时做了一番调查。他得出结论称，大多数高校“都已为高分本科生建立了攻读（速成）硕士学位的某种机制。”
60分万岁——学术通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推进硕士学位教育在增加了对学士学位的需求的同时却又暴露出学士学位的弱点。 理论上讲，4年的本科教育应当培养学生审辫式思维（critical thinking）和适应职场快速变化的能力。 但（事实上）美国的大学教育近来正遭到严厉批评，而且学士学位已经无法保证一个名为学士的人实际掌握了上述关键技能。 《学术漂泊》（Academically Adrift）一书的合著者理查德•阿鲁姆（Richard Arum）说，“学术竞赛进行的地方，几乎不会关注教育的实质，而将更多的关注放在可以在劳动力市场上用作招牌的各种证书上。” 休斯说，一些大学里有一句流行的口头禅，听起来就像在说“抓住拿学位的机会”（Seize the degree），意思是“只争朝夕”（译注：carpe diem，同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拉丁短语字面意思是“只争朝夕”，而内在含义是“及时行乐”），抓住大学教育给与的机会，但实际上它是“60分万岁”（C"s the degree）的谐音。休斯大学上得就颇为不顺，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每当有人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时，他就会逗得呵呵直乐。 在他的同学们中间，"关于成绩分布曲线（grading curves）和“易过课程”（easy classes），有太多话要说。就像休斯经历了漫长的学位之旅一样，许多同学也都在工作和学习之间反复了好几次，“休学”然后复学。他们不在意田园诗般的校园生活，不会在草地上讨论倾心的话题，他们所关心的“就是拿到那张薄薄的纸片”。 在首次踏入大一的教室之后，时隔八年，休斯即将于今年12月份从纽约市的巴鲁克学院毕业，而且毫无疑问这份学位证书将使其踏上一个新的人生转折点。尽管国家大学和雇主协会新做的一份调查显示，今年大学毕业生中有多一半的学生没有得到工作机会、尽管来自学生债务项目的一份报告哀叹2010届的大学生面临创纪录的失业状况，但是大学毕业生的境遇依然比没有学士学位的学生好很多。 来自加利福尼亚的招聘专员麦肯德里先生说，“如果不考虑其它因素，学士学位所代表的应是某人有完成某事的智力水平和主动精神”，而具有上述能力的美国人不足全国总人口的30%。但麦肯德里先生与在新泽西州一家人才服务公司（Snellings Staffing Services）同为招聘专员的柯林•星格莱恩（Koleen Singerline）均对“学士学位本质上是职场成功的敲门砖”的说法丧失了信心。 他们的观点在于，根据他们的判断，新的一代人缺乏工作道德和对待权利的态度。由于受到来自雇主一方的压力，两位招聘专业依然将大学学位作为比较的基准。 星格莱恩先生说，“我确实发现有学习成绩非常优秀的好学生，但我却无法让雇主单位考虑他们，因为公司有规定，想当经理就必须有学位才行。” 文化因素也要考虑。哈格达恩解释道，“每当有报道称某某人的学历比他们还低，人们就会感到不公平。这种情况通常会导致公司出现不稳定状况。” 类似地，情侣关系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学习勤奋的库斯勒完成在哥伦比亚大学三年学习之后，拿到了理疗学的博士学位，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地在费城儿童医院做了一名儿科理疗师。 她一直担当男朋友休斯的拉拉队队长和监工的双重角色。休斯说，女朋友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他拿不到学位，就有可能失去她。 正像哈格达恩（译注：前述高等教育研究协会会长兼爱荷华州立大学副院长）所指出的那样，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教育仍是受人尊重的，”而且在有学位的人和没有学位的人之间很可能一直就存在经济与社会两方面的差距。 但是职场和教育机构也在发生变化，同时，对学士学位的态度也在呈现改变的迹象。一些雇主更看重经验、技能和态度，而不是他们的学位；而另外一些雇主则从一开始就要求更高的教育程度。 另外，还有一些雇主就像雇主协会（俄亥俄州西北部地区和密歇根州西南部地区）主席杰克•霍利斯特（Jack Hollister）所说的那样，只“看重某些学校和某些研究领域培养出来的学士，并且要求学习成绩至少应达到GPA（平均分数）”。 换句话说，他们眼中的学士学位已经贬值了。
（本文选自 译言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