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爹这个名字成了我们村妇孺皆知的名词,虽然他独自一人居住在村头的一隅。三爹本也有个儿孙满堂的堂兄,儿孙满堂毕竟是堂兄的福分,自己一生孤零已习惯成自然,三爹这么想着,也就懒得去堂兄那儿凑热闹。
三爹的屋很小,周围环绕着许许多多的树,其中有两棵高大的桑枣树,远远望去很难找到小屋的轮廓,小屋的另一侧是一口很小的井,只有两个水缸那么大。每天清晨三爹都要把井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是一尘不染,井水有三爹的护理,虽然是那么一口小井,水却永远那么清亮,那么洁净。三爹的屋被我们美其名曰桑园。
春天,桑树上开满了像柳絮那样淡黄色的桑枣花,夏天,桑树上结满了桑果,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挂在枝头,真像节日里的彩灯挂满了枝头。远远望着那饱满晶莹剔透的枣儿,孩子们的小嘴儿,真是甜甜的、酸酸的,早已垂涎三尺,只可惜那些 可爱 的小精灵 ,挂在高高的枝头,如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及。一来树高孩子们爬不上去;二来即使有些雀雀欲试着,也怯于三爹的缘故不敢试。只有等到三爹不在家的日子,那真是群猴大闹桑园了,年龄大的胆大的爬到树上,攀爬在枝桠间,先自己吃得满嘴紫黑,偶尔把结满桑枣的树枝硬拖下去,伸到下面觊觎多时的小孩子的手中,于是大家一窝蜂似的拥上去抢着吃,等到所有的孩子都吃得满嘴漆黑,肚子鼓鼓,这才抹抹嘴,拍拍屁股,如鸟兽散,整个桑园虽不是“树倒猢狲散”,却也是闹了个满院狼藉,面目全非,剩下的残局就由晚来的三爹收拾了。你可以想象素来爱整洁爱桑园的三爹,看到如此惨淡的情形该是如何的心痛呢?孩子们做了坏事,心里自是有些心虚,每每远远地看见三爹走来的时候,就飞快地躲开了。有一天清晨父亲从三爹那儿挑水回来 ,便把我们叫起来,说是到村头三爹那儿吃枣儿,偷吃了枣儿的我们姐弟俩,一听到三爹那儿吃枣,便觉此事不妙,一定是三爹的诱饵,这可不能上当,于是我们推说要睡觉不去,父亲觉得奇怪“平时不是那么爱吃,今天怎么不想吃,大毛,大兵都在那儿埋头大吃呢 !”一听说大毛大兵,我们姐弟俩“嗖”的一声坐起来,他们可是偷吃枣儿的领头军,居然敢坐在那儿光明正大的吃,一定去看个究竟。我们迫不及待到三爹的枣园一看,只见村里老老少少都在园子里,大家围坐在几个大簸箕旁,津津有味地吃桑枣,桑树边还放着摘桑枣用过的梯子,大毛、大兵一看见我们就大喊“这边来”。这下我的顾虑全没了,坐下来立刻抓起桑枣就狼吞虎咽,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了三爹的声音“乡亲们,趁大家都在,我想说两件事------”听到这儿我快速运转的牙齿停止了转动,“不得了,我们全中计了,”我半愣着等待三爹宣布罪行。“首先,大家要挑水的,尽管到井里挑,但要保持井周围的干净,不可以在井边洗衣服。其次,小家伙们要吃桑枣儿,跟我说一声,不要去爬树,我用梯子和簸箕去摘,一来安全干净,二来又保护了树枝,像今天这样,大伙儿在一起吃得开心,你们说好不好?”“噢,原来这样,”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大毛、大兵梛动着身子,慢慢移到三爹跟前,耷着脑袋,小声说:“三爹,前几天我们偷吃您的桑枣,还摘断了好多树枝,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了。”接着其他的小伙伴也来到三爹跟前赔罪,三爹乐得露出几颗稀落的门牙,摸摸我们的头“这就乖嘛,知错就改,下不为例嘛!”自这以后,村里很少听说偷吃桑枣的鸡毛蒜皮事了,每到夏天必定是我们最开心时候,因为三爹的桑园是我们解馋的乐园。
许多年以后,我离开了那块可爱的乐土,而三爹不久也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的小屋,离开了他的桑园。每当我回忆起儿时的点点滴滴,就会想起那片桑园,那口小井,也就自然想起三爹。去年夏天,当我再次踏上那梦里萦绕千遍的乐土 ,小屋依旧,只是周围爬满了杂草;井水依旧,只是没了往日的清凉见底;桑树依旧只是没了往日的蓊郁;小园依旧,只是没了往日的井然有序。
噢,原来三爹已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