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认为,自己是闻不得酒味的女子。那略带着刺激性的气味,常常使自己感到恐惧。
记忆中的童年时光,是在父亲的醉酒中度过的。性格暴躁的父亲嗜酒如命,每次回到家总是喝的烂醉如泥,也总是拿我那可怜的母亲作为发泄的对象,撕扯着头发,骂骂咧咧,拳脚相加。在母亲的字典里,似乎永远没有反抗这两个字,她是一个顺从得近乎懦弱的女人。她总是说,顺从,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本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她的命。但她却经常用近乎告诫的口吻对我说:“囡囡,以后万万不可找酗酒的男人。”每次父亲打母亲时,我总是一边哭着一边跪下来抱着他的脚哀求他:“爸爸,别打妈妈了。爸爸,别再打妈妈了。”他从来不听我的哭诉,有时甚至连我一起打。我就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低声而无助的抽泣着,心里充满了恐惧。童年在我的脑海中只有三个影像:暴躁的父亲,可怜的母亲,哭泣的我。
二十六岁的我仍然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奋斗着,为生活而奔波、忙碌。不是不想找一个坚实的肩膀依靠着,让自己不要那么累。也曾有过爱情,但最终都因为对方爱喝酒而分手了。我讨厌酒这个东西,它总是让我想起我那阴暗的童年。其实我更多的是害怕,我害怕我会成为第二个我的母亲。一直坚信着,我可以找到一个为我而戒酒的男生,因为我远比他的酒重要。我就这样固执的坚持着。
认识林,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那晚,应朋友之邀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说是生日聚会,实则就是一场相亲会。也不足为怪,二十六岁,算半个剩女了,也该找一个男朋友了。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林。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简单的牛仔裤,安静的坐在KTV包间的沙发上。对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微笑的点头,友好的为每一个人的酒杯里斟满饮料,别人一曲唱毕,也总是报以掌声。这就是我对林的第一印象,一个简单、安静、友好的大男生。我开始坐下来和他攀谈起来,我吃惊的发现我们俩竟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心怀抱负,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希望。我知道了他是一家公司的客户经理,年纪轻轻,很有作为。林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嘴角微微上扬,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聚会快要结束时,我俩合唱了一首《心雨》,杨钰莹和毛宁的老歌,他唱得很投入,略带磁性的声音丝毫不比毛宁差。最后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第二天林约我一同吃晚饭,在一家环境很清幽的湘菜馆。有一丝微微的心动,为这家菜馆和这安静的环境,因为昨晚我曾无意间和林提起过,我喜欢吃湘菜,不太喜欢喧嚣的场合。我想,林是一个有心的人。席间我们一边吃饭,一边交谈,聊得很开心。直到林要了一瓶白酒,很烈的那种,我的心便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林倒了一杯给自己,慢慢的品尝着。我也倒了一杯,尝了一口,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再看看林,仍在慢慢地品尝着白酒,一脸的享受。我突然感到很烦躁,站起来就说要走。林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手足无措着,忙着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走,饭还没有吃完呢。我推脱身体不舒服,提起包便走出了菜馆。林追了出来,慌忙的问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我看着他,淡淡的回答道:“我讨厌喝酒的男生。”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让我等他一会儿,他马上回来。我站在菜馆门外等林,过了一会仍不见他回来。我心想,他是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在菜馆里站起来就要走,给了他难堪,他现在故意一去不复返,想给我难堪。我正准备离开时,只见林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把花花绿绿的口香糖。他对我说:“刚才跑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嚼了五片了,现在应该没有酒味了吧。如果还有的话,我再嚼几片。”看着林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心里坚固的围墙瞬间就坍塌了。要知道,刚才坐车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菜馆附近根本就没有商店,最近的一家也有着很远的路程。看着气喘吁吁的林,我的心里暖暖的。我想,林真的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他一定会是一个例外。
我和林在一起了,我没有看错,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男生。家里被他整理的井井有条,会烧很多美味的家常菜,还会做一些饭后小甜点。我总是讶异于一个男生竟可以对烹饪这么娴熟。林知道我早上爱赖床,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于是他便每早早起为我准备好早餐,然后叫我起床,再去上班。一个荷包蛋,一片全麦面包,一杯热牛奶,一个苹果;我们两个的公司相隔并不近,中间有五个公交车站。但他每天中午都会坐车来我上班的地方带我去吃饭,他知道我经常因为怕麻烦而随便买些饼干来解决午饭。有时我工作忙来不及去吃,他也会为我打包送来;有时睡觉睡到半夜我突然肚子饿,便撒娇着让林起来煮夜宵。林虽然一脸的无奈,但仍睡意朦胧的起来为我煮泡面,还不忘煎个鸡蛋,切几片西红柿放在上面。等他端到我面前时,我睡意袭来又想睡觉了,林便佯装生气,然后哄着我,把夜宵喂我吃了;生理期的时候我的肚子总会很疼,林便会很认真地为我熬红糖小米粥,热热的,很甜。监督我不让我用冷水洗漱;我一到冬天脚上就会生冻疮,而且还特别严重。林听人说用姜煮水洗脚可以治冻疮,晚上便用姜水为我泡脚,擦干以后还抱起我的脚在暖烤炉旁烘烤,我总是笑话他污染空气……我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被林宠爱着,我一直觉得,他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我过生日那天林本打算请一天的假陪我,带我去我一直想去的欢乐谷玩。可是公司临时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让他去接待,所以他承诺吃过晚饭后就立刻来找我。我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湘菜馆等林,那是他第一次迟到,而且显得垂头丧气。问了才知道,原来他陪客户去吃饭,席间客户不停地劝他酒,他因为惦念着接下来和我的约会,便一直推脱着。推脱间不小心把酒打翻了,弄脏了客户的衣服。客户很是生气,认为林不识抬举,任林怎么道歉也没有用,取消了和林他们公司的定单。林理所当然地被炒了鱿鱼。当时的自己真的太不懂事,不曾想过这份工作林对的重要,只是简单地认为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凭林的本事,是不用担心的。于是我便安慰林,讲笑话逗他开心,唱歌哄他。林为了不扫我的兴,很快也便开心了起来,为我庆祝生日,帮我吹蜡烛、切蛋糕。
接下来的日子林开始整天整天的闲在家里不停地翻看《人才招聘报》,把自己认为适合的工作用笔画起来,再一次次的打电话咨询、应征。要么就整天往人才招聘市场跑,忙着投递简历、面试。一份份投出去的简历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了回音。我想,那段日子,应该是林一生中最灰暗的。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了,频繁的找工作,频繁的遭到拒绝,林憔悴了一大圈。他开始了一整天不和我说话,一个人在家生闷气。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开始学着打点家里的一切,洗衣服、做饭,照顾着林的饮食起居,小心翼翼的做着一切自己可以做的事。日子就这样紧张的继续着,终于,林爆发了。他开始和我争吵,责怪我不许他喝酒让他丢了工作,责怪我的不懂事,责怪我的小孩子脾气。他终于说出他的心里话了,他和别的男生也没什么两样,我远没有他的酒重要。他不可能成为我一直要寻找的那个人,而我也不是他的理想人选。我决定离开他,带着我的骄傲。第二天一早,趁林还在熟睡,我便简单地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家。临上飞机前,我扔掉了手机里的SIM卡,我想,既然决定离开,那就彻底一点。有时我的固执,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坐在飞机上,俯瞰着这座我和林在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城市,心里有一点心酸,它繁华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不再有我和林的故事上演了。
后来听说林疯狂地寻找过我,四处打听我的消息,但我的朋友们都不知道我的去向。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没有再见过林,也不曾探听过他的消息。我又经历了几段爱情,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无疾而终了。我再没有遇到一个像林一样拿我当宝贝宠、疼惜我、迁就我的男人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怀念林,怀念他为我准备的爱心早餐,怀念他熬的红糖小米粥,怀念宵夜上那个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怀念林给我的细水长流般的爱情……一次和朋友打电话无意中说起林,朋友告诉我林已经结婚了,回到了他的老家,成为了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过着平淡的生活。我的心微微地悸动了一下。接着她说:“林其实不容易啊,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大学生,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和关系,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艰辛,更多的努力,才得以留在城里。乡下的母亲身体不好,弟弟又要读书,全都要靠林一个人,他的压力挺大的。”我的心狠狠的痛了,跟林在一起的那两年,我对他的家庭、他的这些压力一无所知。我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女朋友啊。最后朋友对我说:“林现在真的已经戒酒了,偶尔嘴馋想喝酒,都是叫妻子去买口香糖给他。他经常说,只要一看到口香糖,他就不再想喝酒了,你说他这人奇不奇怪。”电话这头的我早已泪流满面,我想,其实我是可以成为那个为他买口香糖的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