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大军在夜色中跨过于都河,向着日落的西方迤逦而去……在脑海中尘封了几十年的往事,最近常常出现在老红军钟明的梦中。
“1934年10月初,中共中央、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所属机关和中央红军一、三、五、八、九军团在于都集结。10月18日傍晚,中共中央、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所属机关和博古、周恩来、朱德、毛泽东、张闻天等中央领导同志从这里(东门渡口)渡过于都河。10月16日至19日傍晚,中央红军一、三、五、八、九军团,先后从梓山乡的山峰坝,县城的南门、西门,罗坳乡的孟口、鲤鱼、石尾和靖石乡的渔翁埠条渡口渡过于都河开始长征。”
“我是和毛主席同一天过河的。”抚摸着碑身上的刻文,看着高高耸立的“中央红军长征第一渡纪念碑”和滚滚流逝的于都河,老人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72年前的那个悲伤的秋日:残阳将如血的殷红泼洒在于都河上,县城里的父老乡亲们几乎都来到了渡口,为大军送行。
“谁都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一去就是二万五千里的长征。”钟明说,自己的家就在于都,但因为忙着安置伤员,领取粮食、子弹等物资,始终也没抽出时间回去一趟。
从10月12日离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首都瑞金以来,小小的于都城大军云集。钟明和战友们一直忙着把大量伤员托付给老乡们。
“安置了6000多名伤员。”钟明说,几乎每个老乡家里都安置了伤员,有一家甚至安置了7位伤员。
“抛下群众和受伤的战友,心里那个难受啊……”一提到长征,钟明就会想起那些被留下的人们,“敌人来了后,连石头也要过刀,不知有几个能幸运地活下来。”
从10月16日开始,各路红军开始从于都的8个渡口开始渡江。粮食、衣服、草鞋都领足了,空了好久的子弹袋几个月来头一次装得满满的。钟明回忆说:“各种工厂设备、印钞机、发动机……就像整个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都要搬走一样。”
成立于1931年深秋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确实要搬走了。自从那个叫做李德的德国人掌握了红军的指挥权,并在第五次反“围剿”战斗中坚持打“正规战”以来,红军就一败再败,最终到了无法立足的地步。
在前线的钟明早有不祥预感。1934年4月,蒋介石集中11个师进攻中央苏区的门户广昌。李德不顾敌强我弱的现实,要死保广昌。于是,一场堡垒对堡垒、阵地对阵地的“正规战”开始了。
“作孽啊!”提起那场血战,老人心有余悸,“伤员多得都包扎不过来!”
那一仗到底死伤了多少人,当时在红军医院工作的钟明无法知晓。他只知道,伤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广昌战役期间,他几乎没有休息,抢救了十几天伤员。
连一个卫生班长都能看出来的道理,那个外国的军事顾问就是不明白。气得损失了四分之一兵力的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大骂“崽卖爷田心不痛”。早被“左”倾冒险主义者剥夺了红军指挥权的毛泽东也尖锐地说,广昌战役是个灾难,毫无战绩。
随着苏区面积的日益减小,红军不得不准备远征。
转移的信号早已发出。1934年5月,红军开始了规模空前的“扩红”运动,要“扩大铁的红军100万”。从粮食、衣服到子弹壳,都在大力收集之列。第七军团和第六军团分别于7月、8月向东、西两路出征。
或许,于都的乡亲们也意识到红军这次的离开不同寻常。“家家都给红军打草鞋、捐粮食,为了搭浮桥,有的把家里的门板全拆了。” 钟明说。
夹杂在8.6万人的大军中,钟明黯然告别了自己曾浴血捍卫过的红色故土,告别了长眠在这片热土上的战友,踏上了生死难卜的征程。在其后72年的漫漫征程中,他走完了九死一生的长征路,经历了抗日战争的血火洗礼,闯过了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解放后在东北担任过县长、建设局局长、民政局局长等职。
是对红土地叶落归根式的回归,也是对那段红色记忆的怀念,1970年,离休后的钟明回到了长征的起点、自己的故乡于都。如今,90岁(2006年)的他还经常会漫步来到东门渡口,在那里,他一个人会静静地坐上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