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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回顾:政府青涩对接NGO

        大地震中的志愿者大潮,也许标志了中国公民社会的发端,但志愿者与政府在地震救援和重建中的青涩对接和磨合,也提出了新的课题

  2008年5月12日14:28分,大地震发生。不久,绵阳市委书记谭力站在市委大楼--火炬大厦前分配任务。共青团绵阳市委书记廖雪梅马上赶过来。

  交通局的立马去疏通交通;公安局安排人手维护秩序、疏散群众;建设局赶紧去查看房屋倒塌情况……所有部门都安排到任务,不是“重要部门”的团委却没有领到活。

  那时,还没有人意识到,各地志愿者已经开始赶往灾区。很快,主管志愿者工作的团委对各种新形式的志愿者及组织开始感到“应付不过来”。

  “来了这么多志愿者,没有人协调他们,肯定会乱套”

  绵阳市团委总共就10个工作人员。12日傍晚,市委安排机关干部进北川救援,问到团委:“能够去几个人?”

  廖雪梅不假思索:“我们能去50个人。”安排的干部很吃惊:“团委有这么多人吗?”廖雪梅说:“我们有志愿者。”

  这时,廖雪梅还没有顾及到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民间志愿者,而是想动用团委的力量自己去组织志愿者

  她带着工作人员跑到绵阳医科学校。所有学生都在操场上避震,廖雪梅搬来一张桌子,冲着操场大声喊话:“现在从各县过来很多伤员,需要我们这些有专业技能的同学去接救,谁愿意当志愿者就来这里报名。”

  一时间,无数学生涌过来,团市委工作人员简单登记了学生的资料,将排在前头的150个学生拉到火炬大厦前。进行简单的动员之后,廖雪梅将这些志愿者分配到各个医院。留下一部分志愿者等着进北川救援。

  13日北川道路抢通。廖雪梅带着志愿者进入北川,抵达北川中学的救灾指挥部。这时,北川县团委书记马晓燕正带着一部分灾民撤离到绵阳九洲体育馆。

  共青团北川县委总共有3人编制,事实上只有两人在岗。马晓燕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也顾不上其他来帮忙的了,自己赶紧扑进去救人。”

  廖雪梅说:“先进来救援的人大多束手无策,消防官兵手中没有重型器械,同样也没有办法,机关干部更只能做些精神抚慰,帮忙发放一些物质。”

  13日下午,北川县城的大喇叭开始通知:“群众、无关人员和非专业人员撤离现场。”廖雪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我们组织志愿者抢险也不是很有经验,也只能撤离,避免在那里拥堵。”

  回到绵阳市,团市委工作人员告诉廖雪梅两个消息:“大量的受灾群众已经涌向绵阳,现在都被安顿在九洲体育馆。”“全国各地来了很多志愿者。”

  廖雪梅第一反应是:“志愿者和团委是联系在一起的。来了这么多志愿者,没有人组织他们,协调他们,肯定会乱套。”

  她向自己的工作人员提出要接待外来志愿者:“这不是领导布置的任务,也没有人顾得过来。但我们应该不讲价钱把这件事情承担起来。”

  马上就有人提出异议:“书记,我们忙不过来。”光是九洲体育馆里的灾民区,团市委就要负责两个,五六百人需要挨个去登记造册,这就得用五六个人。各个医院的志愿者还需要团市委的其他人去协调。

  廖雪梅劝导工作人员:“你们要有高度的敏感性,这么多人过来,没有人去组织他们,接待他们,给他们搭建一个工作平台,有些志愿者来了情绪很激动,是要出事的。他们会说,我们来了怎么都没事干,就要说到我们绵阳市的抗震救灾的服务机制。”

  而当时的情况是,许多志愿者到了灾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绵阳市政府也确实需要人手帮忙。

 

 

 

 

 

 “青涩”对接

  廖雪梅让工作人员简单拉一横幅“共青团绵阳市志愿者服务点”。摆一张桌子,安排一个人,放一摞登记表。同样,在绵阳下属的各县市建立九个志愿者服务点,各大医院也建立简单的服务点。

  廖雪梅还亲自到广播台、电视台呼吁来绵阳的志愿者到服务点登记。13日晚8时,共青团四川省委也发出《关于抗震救灾援助灾区的倡议书》,倡议“四川全省青年以及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向灾区人民伸出关爱之手”。

  对接外来志愿者的工作开始有步骤进行。先是自愿者登记姓名、特长、年龄,个人志愿者登记完了,在一边等待分配工作。团队自愿者根据他们的特长马上进行对接。

  廖雪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西安户外拓展运动团体来了5个人,全身上下装备齐全,说他们能进去救人,我就马上联系抗震救灾指挥部,给他们开路条,说清楚到北川找谁报到,然后联系志愿车,马上把他们拉到北川。”

  从14日开始,进入北川就需要绵阳市抗震救灾指挥部的路条。很多个人志愿者来到绵阳并没有和团市委联系登记,而是直接去了北川,结果被挡在外面,不得不折回火炬大厦登记,索取路条。

  也是这一天,马晓燕在九洲体育馆组织了熟悉地形的北川志愿者返回北川。为不熟悉地形的外来消防部队、地震救援队伍带路。

  从这一天开始,已经有无数志愿者进入北川进行抢险工作。“那段时间到北川有登记的志愿者有6000多人,绝大多数是80后。”同样也是80后的马晓燕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怎么去协调这些外来志愿者成为她的工作重点。马晓燕将有登记的志愿者简单分为救援、医疗、心理辅导、清洁、物资供应协调、卫生防御、宣传摄影等组别。各组又分成若干小组。每个小组再划分为若干小队,选出一名带队人。

  当然,大多数志愿者更愿意从事救援的志愿服务。有一个志愿者找到马晓燕,说自己有特殊功能--鼻子闻得到,可以进行救援。遇到这种情况,马晓燕不得扯开嗓子劝说:“到灾区来干什么都是一样的。”

  而在绵阳的志愿者服务点,着急进北川进行救援的志愿者将服务点的桌子掀翻了好几次。一个湖北来的志愿者拍着桌子冲团市委的工作人员嚷嚷:“我们是来救人的。这么长时间都不帮我们联系,你们的效率也太低了。这边晚一分钟,里面就少一个人。”

  手忙脚乱的团市委工作人员,不得不抽身协调这些志愿者。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团市委工作人员打出两份《志愿者工作宣传资料》,告诉志愿者:不要冲动、理智对待,能够做什么和最好不做的事情。

  廖雪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最后统计的结果是,那段时间来绵阳的志愿者有10万人,灾民也就10万人,相比之下,我们工作人员只有10人。”

九洲体育馆外,救灾物资堆得像山一样高,这些物资的发放由政府工作人员负责。许多志愿者替灾民过来求情,能不能拿一床被子,也往往产生矛盾。

  北川县团委工作人员李沙负责在九洲体育馆安抚灾民。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们经常会因为一块面包和灾民、志愿者吵起来。工作人员很多都被骂哭了,团市委的工作人员还差点和志愿者打起来。”

  6月份,一个外来的团队志愿者和团市委工作人员对接工作也产生了矛盾。之前这个团队要进北川救人,团市委不肯放行,最终他们是自己进去服务的。

  返回后,他们希望能拿到志愿服务的标识和证明,团市委工作人员称标识已经全部发放完。该团队志愿者称工作人员的态度极其恶劣,双方冲突起来。团市委的工作人员被打伤了头部。此后的争吵变得更加激烈。团市委受伤工作人员的父母对这群志愿者说:“像你们这样的志愿者我们不欢迎,哪里的回哪里去。”

  这个志愿团体在北川做了很多服务,最后在政府部门这边吃了闭门羹。他们不服气,找到了廖雪梅,要求:一必须给他们道歉,并且明确答复,他们在这工作是不是不被欢迎的?二给他们全体志愿者发志愿标示;三由团市委书记给他们签志愿服务证明。

  起初双方谁也不肯让步。廖雪梅喊来特警,志愿者们不得不让步。其中一个志愿者在廖雪梅的笔记本上签写道:“我们只会被摧毁,永远不会被征服。一起都会好起来。”

  像这样的情况,廖雪梅遇见的不止一次。有个外来志愿者在绵阳集结了一个20多人的团队到九洲体育馆服务,自己管理物资,也帮灾民搞募捐。

  “政府的规定是,救灾物资必须指挥部统一分配,募捐必须经民政部批准,不然不能随便募捐。”廖雪梅说。结果这一队志愿者被警察、民政局,各个机关反复盘查。

  志愿者希望团市委能够理解他们的工作:为灾民做事,好几天没有休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募捐的钱全是给灾民的,为什么违规,凭什么把我们赶走。

  这一场争执持续了五六个小时。廖雪梅说:“沟通了三个小时也没有结果,我就先离开了,最后一直到晚上零点,都没有争执完。”

  5月底到达绵阳,一直服务至今的“中国心”领队高思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们募捐的物资都会自己发放到灾民手中。如果通过团县委,他们放到下一级单位,在一级一级往下放,最后放哪谁也不知道。”

  对于之前不敢涉及募捐,高思发也想通了:“一开始也不敢接受现金资助,因为怕审查起来,说不清。万一说我们利用捐助自己赚钱呢。现在心里坦荡荡,又是为老百姓做事,不害怕了。”

 

 

 

 

 

 “我们并不想抢占政府的工作”

  5月29日,共青团绵阳市委下发《唐家山堰塞湖排险告志愿者书》,希望“志愿者不要盲目行动,外地志愿者最好尽快返乡。”6月3日,又下发《致志愿者书》,称“抗震救灾工作重点转移到恢复生产、灾后重建上,需要能长期扎根绵阳工作、专业化的建设队伍……不论是当前的物质条件,还是救灾形势,都不宜过多群众进入绵阳。”

  随着救援工作的结束和政府部门的疏导,大批外来志愿者退出了绵阳市。北川重建办团委副书记李晓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在外地志愿者以募集物资、帮扶、心理援助为主,只有四五支队伍留下来。主要是以本地的青年突击队为主,有近50支,这些都是各县市自己组织的。”

  “中国心”就是以募集物资为主的志愿团队。总领队高思发5月底从新疆赶回绵阳,落户绵阳市安县花垓镇,把自己房子当作货仓来使用,每天带着自己的队员奔波到灾情最重的村落,进行物资发放。

  “物资捐赠都是我们经过实地调查。这个地方确实需要这些物资,然后和村干部联系,我们亲自将物资发放到灾民手中。”高思发说。许多费用是他和另外一个领队刘剑峰个人垫付的。

  在高思发看来,民间志愿者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往往和政府是不一样的。平时不需要打太多交道,各做各的工作。

  在北川团县委,李晓光指着一包物品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是我们下乡组织的一个实现学生心愿的活动。这些都是别人送给学生的礼物,但是路途遥远,把这袋东西送过去,运费都比这袋礼物都贵。”

  李晓光说:“像这种情况,就需要志愿者帮忙。”而高思发笑称:“他们找了我们‘中国心’,他们没钱送过去,我们哪来的钱?”

  高思发更愿意发放一些有实际用途的物资:“灾区过冬特别冷,我们送棉被、军大衣,比那些小礼物手套要实际,我们不想做一些形式主义。”对于那些更多依靠政府的志愿团体,“中国心”领队刘剑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同他们联系不多,每人的理念不一样。”

  当然,也有一些志愿团体并不认同这种观点。北京富平学校是一个NGO组织,负责人王忠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没有和政府合作,志愿服务不能长久。”

  北京富平学校10月份成功地将政府和企业拉到一起合作,在绵阳市下属的县级市江油市开展长期的社区服务志愿项目。王忠平说:“现在志愿者进入灾区服务很难被通过,需要有很好的资源。”

  王忠平称他们遇见了愿意接纳他们的好官员,也就是对接这个项目的江油市团委副书记曾松亭。

  曾松亭向《中国新闻周刊》坦言:“NGO组织是肯定要参与社会事务的,政府只能引导、鼓励、支持、服务,不能提管理。”

  参与这项志愿服务的企业拜耳集团的负责人曾慧敏也表示:“我们进行志愿服务只是做政府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并不想抢占政府的工作。”

  令人回味的一幕是:在拜耳公司的一位高管考察“拜耳博爱计划”时,曾松亭对他说:“其实事情是你们做的,最后光环都戴到我们头上来了。”那位高管回应:“你很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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