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杭州市协和幼儿园要为儿童开设哲学课,但孩子的哲学课教材竟是一本名为《喂,小蚂蚁》的绘本。该幼儿园授课教师、课程指导专家、杭州师大儿童哲学研究所主任高振宇认为,“儿童哲学中的‘哲学’,不同于高校学术体系中的哲学,更多的是日常生活意义上的哲学”。“哲学没大家想得那么高深,儿童是天生的哲学家,对身边的事物能产生许多哲学思考。”
在笔者看来,为儿童开设哲学课进而展开儿童哲学教育不仅大有必要,而且大有可为。要知道,哲学并非狭义上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它本指“爱智之学”,其实非常接地气,正如美国学者马修斯在《童年哲学》一书中所说,“哲学是一项自然的活动(a natural activity),正像做音乐和玩游戏那样的自然”。只是由于学术的极端分工,哲学才变得高高在上,甚至遥不可及。美国学者罗伯特·所罗门在《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一书中指出,哲学“教给我们怎样去思考、澄清和论证我们所相信的东西,让我们亲自把这些想法理清,然后以一种令人信服的方式把它们呈现给其他可能持不同意见的人”。
进行儿童哲学教育不得不提到儿童哲学。台湾辅仁大学哲学系的潘小慧在《儿童哲学简论》这篇文章中介绍,儿童哲学是上世纪70 年代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授李普曼创立的一项以儿童为对象的哲学教育计划,如今已成为发展至今约40 年的新兴学术领域。据统计,美国至今已有5000 多所中小学开设了儿童哲学课程,一些任课教师也致力于将儿童哲学渗入他们自己的学科教学之中。
潘小慧区分了儿童哲学三重意涵——Philosophy for Children/Philosophy with Children/Philosophy by Children,分别指针对儿童的哲学训练、伴随儿童的哲学、儿童的思维方式和思考特质。潘小慧认为,儿童哲学应综合这三者:认识与意识到儿童的思维特性,尊重并欣赏儿童的创意与表现;大人愿意花时间和精力陪伴儿童一起从事哲学思考活动,愿意以儿童为核心的方式在各种具体情境中一起做哲学;灵活运用并开发适当的教材教法,包括如何叙事、如何说故事、如何提问、如何厘清问题、如何讨论、如何对话等,引导儿童从事哲学思考活动。
潘小慧强调,儿童哲学的目的是引导与启发儿童原有的思考潜力,藉由团体合作和借助与他人的对话来发展讨论的能力,进而培养儿童推理、判断与创造的能力,让儿童避免过度的独断,以帮助自己做自主的思考。同时在个人独立思考与经验合作的历程中,学得尊重别人的意见,并且能合理判断他人意见的价值观,相信可信任的证据,体验做哲学思考的过程。所以儿童哲学就是要教育孩子学习的态度,培养他们推理、判断、创造的思考能力,并养成随时反省、检视自我、为自己思考、寻求意义的哲思习惯。
一言以蔽之,儿童哲学教育旨在培养儿童善于思考探究的哲学精神,而不是禁止思考。马修斯说过,“幼童(至少是大多数幼童)天生便具有哲学思维”。孩子们的好奇心与生俱来,求知欲非常强烈,能够提出很多富于哲学意味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不要以为我们不懂,孩子们就不懂,事实上他们的创造力往往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理应呵护、培育、鼓励,而不是压制、摧残、扼杀,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有嫉妒心。正如盖托在《上学真的有用吗》一书中所说,“天才多得像尘土,到处都是。我们之所以压制天才,是因为我们不能面对有天分的少男少女,我们不知道拿他们如何是好”。
孩子的哲思跟诗性一样,如果未能得到精心保护,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弱,直至他们“泯然众人”,这是可悲的事。对此,华中科技大学哲学系教授邓晓芒在《什么是哲学》一文中就有所抨击,“我们从小就扼杀了儿童的哲学兴趣,也就是好奇心,惊异感。所有的好奇和惊异都被大人严格控制在考试所要求的范围内,凡是不考的就不教,也不让学。孩子们既没有闲暇,也没有惊异,只有埋头做机械训练,变成考试机器”。
与之相对的,是作家周国平在《女儿四岁了,我们开始聊哲学》一书中的记叙。其女啾啾和他在公园聊天,啾啾突然说:“有时候我老觉得自己在做梦,我会不会一直在做梦,还没有醒来呢?”他说:“夜里做梦,早晨醒来了,虽然自己知道,可是会觉得还在一个更大的梦里。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啾啾点点头。于是,他给啾啾讲庄生梦蝶的故事,还说:“庄子是中国伟大的哲学家。你看你多棒,和他有一样的感受。”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的哲学家,周老对女儿哲学萌芽的保护与启迪,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儿童哲学教育对教师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它的继续开展还任重道远。但愿杭州市协和幼儿园能够开好真正的哲学课,将儿童哲学教育课程化。什么时候人们消除对哲学的偏见而重新喜欢上哲学思考,将儿童的“胡思乱想”看作是他们对世界的反思的时候,什么时候儿童哲学教育就真正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