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召开，教育改革一如既往是大家关注的话题。日前，国务院参事、友成基金会副理事长汤敏先生接受了中国教育在线的采访，分享了他从经济领域到教育领域，又从高等教育到义务教育的心路历程，特别是他对当代教育扶贫事业的真知灼见。
加入友成基金会之后，汤敏老师亲自主导设计了教育扶贫的创新项目，先后启动了“双师教学”和“青椒计划”项目，利用互联网把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以很低的成本直接送到乡村学校，用创新的方式推动教育公平。
从建议国家高等院校扩招到推进慕课建设，从工业4.0概念的提出到借助互联网进行教育扶贫， 汤敏先生一直在教育和公益这条路上前行。
通过多年的摸索与实践，他逐渐从一位以政策研究为主的经济学家转型为一位新公益践行者。3月2日，中国教育在线与国务院参事、友成基金会副理事长汤敏进行交流，请他分享他自己在“新公益”路上的故事。
中国教育在线：是什么原因让您从经济领域转到教育领域?
汤敏：我认为教育和经济是互联互通的。我之前是在经济领域工作，长期关注的是社会发展问题。扶贫问题也是经济领域的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在扶贫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贫困的特点之一就是代代相传，贫困家庭的下一代往往还贫困。 造成这种贫困代代相传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贫困家庭的孩子没有得到高质量的教育。 所以这些孩子未来可能还处在社会底层。 贫困代际相传不仅是在中国， 到目前为止， 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因此，习近平主席提出要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也就是说，要提高贫困地区、贫困家庭下一代的教育质量， 用教育手段阻断贫困代代相传，这也是所谓的“扶贫先扶智”。
我觉得作为经济学家跨界来参与解决教育问题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因为他们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待问题，可以跳出教育看教育，让解决问题的时候思考的更为全面。
中国教育在线：是什么原因让您从高等教育过渡到义务教育?
汤敏：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对教育给予了特别的关注， 这就是提出了大学扩招的建议。 20年前，大家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年也就才招100万大学生，上大学是很难的。但是，大家都渴望着上大学。所以我在亚洲金融危机的情况下提出了大学扩招，大学招生从每年100万增加到现在的每年700多万人，大学扩招使千千万万的青年学子能上大学。 但与此同时，因改革的滞后， 也引起了一些社会问题。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关注了教育。
后来我加入了友成基金会，开始亲自参与教育扶贫，对教育之难又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通过我这几年的调研，从教育扶贫的角度看，应该关注贫困地区农村中小学的教育质量以及贫困家庭的学生。所以，我也从之前关注高等教育逐渐过渡到了关注农村义务教育。
从经济学家的角度看教育， 我一是关注教育质量， 二是关注如何用较低的成本来提高教育质量。起初我们是组织城市中的退休教师从事农村的支教。城市中有大量的退休优秀教师资源在闲置， 我们尝试着把他们组织起来到农村学校支教。 后来我们又开始尝试采用互联网的方式把优质的教育资源大规模低成本地送到贫困地区学校中去。
为此，我们启动了“双师教学”项目。这个项目是我们与人大附中合作的， 我们在20个省， 近200个乡村学校试验， 让贫困地区的孩子通过互联网直接上人大附中的课程，享受与人大附中学生一样的优质教育资源。 目前， 这样的“双师教学”模式已经在各地开展。
目前，我们又开始尝试更有效， 成本更低的乡村学校教育质量提高的模式， 重点在于乡村教师培训。教师是教育质量提升的关键核心，除了必要的教室等硬件设施，我们通过有效的培训， 让乡村教师用最新的模式、最新的教学方式来改造贫困地区的教育。
我们发现，对于那些刚刚走出学校进入岗位的乡村青年教师会遇到非常多的困难，他们非常需要帮助，更需要社会的支持。为此，我们推出了“青椒计划”，“青椒计划”的全称是“乡村青年教师社会支持公益计划“。自2017年秋启动至今，覆盖了全国18个省的3000多个学校。这个项目是友成与北京师范大学、沪江网“互+计划”等30多家机构和企业合作开展的，旨在邀请最好的教师通过互联网的方式直接给青年乡村教师进行培训。
中国教育在线：“双师教学”与“青椒计划”的区别是什么?
汤敏：“双师教学”与“青椒计划”虽然内容都是针对乡村教师做的培训，但是两者还是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区别。
首先是培训的内容有所区别。双师教学主要做学科方面的培训，即人大附中的教师通过互联网针对某一具体的学科给乡村教师做培训，是属于学科式的。青椒计划则是做全面的培训，相较于双师教学涉及的范围更广。青椒计划对于乡村教师不仅涉及一个教师基本技能的培训，还有师德的培训。通过培训，让青年乡村教师知道怎么做好班主任、怎样开家长会、怎么帮助成绩落后的学生学习、怎样掌握学生的心理、明确教师的法律责任等等。
其次是组织方式有所区别。其中，双师教学的组织方式主要是友成基金会联合人大附中以及远程教育网一起完成的。这个项目涉及了20个省的200多所学校。青椒计划则是我们与30多个公益组织、教育企业及学术机构一起完成的。 未来，规模要从两万多个教师扩展到十万个教师。
我觉得作为解决教育问题的社会公益组织，如果按过去的方式只是单打独斗、小规模的做，对国家、社会来说，都是影响不大或者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所以，我们就采取新方式，我称之为“新木桶”理论。也就是让每个机构、公益组织发挥自己的长板作用，大家一起把资源整合起来，围成一个大木桶， 一起推动发展。
汤敏：乡村教师培养的关键点是教书育人及师德两个方面。作为教师要会教书会育人，这是教师的基本素质，同时还要有师德。
对于贫困地区的乡村教师，由于物质匮乏，生活比较艰苦，加之教师数量少，孤独感比较高，同时可能因为无法参加相关培训来不断提升自己，所以导致他们对未来缺乏信心。
基于此，青椒计划在为他们提高业务水平的同时，也找到很多的乡村教师“现身说法”，来讲自己的从业经历、怎么当好乡村教师，让青年乡村教师明白乡村教师的意义所在。因此，我认为如何让青年乡村教师留得住、教得好是乡村教师培训过程中非常重要的内容。
中国教育在线：如何看待有些教师说“互联网+教育”效果一般?
汤敏：我们对于互联网需要有一个认识的过程，不仅是教育领域。现在互联网正在不断颠覆各行各业，包括互联网大数据以及未来一系列的新科技，正在使整个人类社会进入一场社会革命、一场产业革命。
互联网在教育领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过去，乡村教师培训多采用传统的面授方式，将乡村教师请到师范大学集中培训，这样做不仅成本高，而且效果一般。而互联网的方式则可以将最优质的教育资源以很低的成本直接送到乡村学校去，教师不用离开学校就可以长期学习， 而且效果很好。
对于有些人认为“互联网+”的模式效果一般，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好的培训内容。 我觉得互联网只是工具，核心问题是内容的优劣。我们用互联网这个工具一定要有好的内容做支撑，互联网上的海量内容有好有坏，需要我们去挑选。
青椒计划就是先做一轮筛选，把最好的教育资源挑选出来。比如，在我们的课程中， 北师大的名师把一生积累的经验精心地压缩在1小时以内讲授，把其最精华的内容，乡村教师最需要的内容筛选出来，然后推送给乡村教师。让两万多乡村教师每个星期两次课享受到最为优质的内容。此外，我们还推出了手机端、电脑端等多种收看的方式，让他们上课变得更为便利。
中国教育在线：友成基金会在今后还有哪些有关教育的项目计划?
汤敏：我们正在不断地深入，拓宽其他培训领域。目前我们也在慢慢开始尝试做素质教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素质教育是乡村学校更需要的，因为他们更缺少这些资源。
比如，音乐和美术课，这两门课程很难有好的师资会到乡村去，但这些课程所培养的素质又可能是学生未来很重要的素质。同时，培养大量的音乐、美术老师也不现实。所以，我们就与中央芭蕾舞剧团、波音公司合作，把最好的舞蹈课程、飞机模型课程，甚至足球课程通过互联网的方式带给乡村孩子，把最优质的教育资源整合起来，让孩子们在学校学得很快乐、学得很有兴趣。这样，可以吸引孩子留在当地学校学习，在一定程度上也减少了辍学率。
中国教育在线：今年两会，教育方面您最关心的是哪些问题?
汤敏：2018年两会我最关心的还是教育改革。因为现在不仅是教育公平，不仅是怎么保证贫困地区有好的教育的问题， 还有教学内容的改革问题。现在很多教育内容，都不适应经济与社会快速发展的需要。过去那种靠记忆的学习方式已经没有必要了。社会对人才需求不断在变化，我们的大学、中小学能不能培养出企业与社会需要的人才来适应新的变化？这是个问题。
第二，我关心的就是教育公平问题。我们现在的教育公平还是比较薄弱的，弱的不在硬件，在这方面， 近年来投入真的不少。 但对人的投入，对教师的投入不够。教育发展的确需要一定的硬件，但是硬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教师。
第三，就是创新的问题。我们现在整个教育的方式都在抑制甚至在扼杀学生的创新能力， 没有特别培养学生具有批判性思维能力， 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未来的竞争是创新的竞争，我们需要建成一个创新的国度，怎样改造我们的教育，才能让我们青年人的创新能力能够大幅提高？这是我们需要解决的。
中国教育在线：改革开放40年，对您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
汤敏：改革开放40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解放思想。40年来，以建设为中心，充分调动且发挥了各级政府、企业以及个人的积极性。让其能够从过去那种被束缚的思想中解放出来，也因此造就了我们的今天。所以我觉得我们要继续秉承解放思想的脉络，打破各种束缚，成就更好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