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威的“教育即生活”,到陶行知的“生活即教育”,再到古得莱得的“经验的课程”,都十分强调课堂对生活和经验的皈依。这几乎是实用主义学派和进步主义学派的共同主张。的确,学生的生长是根植于既不能预设,也无法预判的生活之中的,离开了这些,教学就失去了生命。
西方学者唐纳森在《大脑的发育》中提到:“在儿童生长发育中,在身体和心智方面,都是不平衡的。因为生长从来不是一般的,而是有时在这一点上突出,有时在另一点上突出。各种教育方法,对天赋能力的巨大差异,必须认识到生长中自然的不平衡的能动价值,并能利用这种不平衡性,宁有参差不齐的不规则性,不要一刀切。”
显然,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些蒙台梭利所称谓的“童年的秘密”。“课堂”确有无穷的韵意,它的发展更是无法预测的。有教师可能会反驳:每节课,不是有它的教学任务吗?任课堂自由发展,岂不会乱了套?我觉得,这个问题依然得从理念的角度来回答。实际上,课堂中那些知识、技能、价值观,从更人性的立场看,不是教师教出来的,而是学生悟出来的。只有学生通过自己的感官、心灵去体悟,得到的,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黄帝内经》里面谈到“消化”,两者的区别是什么?“消”仅是将物质分解,是物理过程;“化”则是质变,将食物变成人体的物质和能量。就教学来说,“消”正是一种知识还原和分解,从繁杂浩瀚的表象中找出“原理”、“公理”;“化”是一种聚合和重组,将外显的东西转变为自身的需求。我们常听到老师抱怨学生对课堂“消化不良”,这正是教师无视实际,主观包办和刻意设计的结果。学生无法将之有效整合,整天处于“为人之学”的苦境中,他们得不到“为己之学”,又欲罢不能,除了从课堂中得到些机械的应试知识,所谓的成长,究竟该从何谈起呢?
成长的可贵性,就在于其不能预设。我们无法断定一个孩子将来的发展形态。网上有则笑话意味深长:一校长告诫教师,考满分的学生要对他好,以后他会成为科学家;考80分的学生要对他好,他可能和你做同事;不及格的学生更要对他好,因为他会捐钱给学校。我们在自己的课堂上,就应有更多的谦卑之心,甚至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常人总是将自己的经验代之于他人,总是习惯以一己之私度之于他人,这并不奇怪,但对发展中的学生来说,如此做,就天然地给他们设了限,剥夺了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改善从哪里开始,尤其是对学校的领导者来说?我以为,一方面是扩大课堂的外延,甚至可以模糊课堂的边界,使之处于整个校园环境、生活环境、自然环境之下。让学生走出教室,走出学科,走出文本,在更大的时空包容中探寻,把课堂做成立体的、交叉的、互动的、多元的。同时,还要加强对实验课、活动课、校本研究课的利用,发掘出地方文化、历史、地理中的教育要素,比如开设电影课、人文阅读课等,都是一种生命的奇妙体验,符合学生的身心要求。
在此基础上,引导学生回到教室、回到学科、回到文本——这“一进一出”的过程,正是“消”与“化”的妙用之道。也就是要引导学生从真实的课程情境回到学科、课堂情景,带着体验和问题来重新认识课程。而教师在其中的作用,正如马克思·范梅南在《教学机智——教育智慧的意蕴》中所说:“记住教育者的替代父母的关系。在荷兰语中,‘学校教学’与‘为人父母’是同一个词。”教师更多的角色,应定位在引领者、指导者、帮助者和同行者上。如果忘记了教育教学的生成性和无法预设性,我们定位失真,任何看似科学、勤奋、周全的领导,只会反向而行,甚至是用力愈多,为害愈深。
但现实中,很多老师在课堂上存在着强烈的控制欲,或者说预设、预判,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们知道,评价一个老师:三流的教知识,其不过满足临时之需;二流的教方法,其可解决一类问题,但终不能贯通;一流的教思想,其可达“心游万仞,精骛八极”的境界,为一生的发展注入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